在反複下了幾次決心後,我決定進村。此時,沉寂的空氣已被雞犬聲、人聲、牲畜的叫聲打破,村中人影婆娑,我邁開步子迎著村口而入,並準備著身邊突然竄出手提AK的遊擊隊,一排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不過我倒是渴望那樣,因為那樣我就大概就可以見到常龍了。
一個老頭兒趕著一群羊從村裏走出來,我停下,目送他和他的羊群從眼前經過,並確認他不是那個自稱巴哈的家夥,而他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兩秒鍾。我繼續走,幾個胡須茂盛的人肩扛著鋤頭、鏟子邊說著什麼邊從我身邊走過,他們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對於我這樣一個外人,他們何以變得如此漠然。在這種戰爭的環境中,對於陌生的東西,他們應該表現的敏感,他們應該停下來詢問我的來曆,從我遊疑的目光中揭露謊言,他們應該警覺地相互傳告各自的不安,而他們沒有,或許是連年的戰火讓他們麻木了。
我幹脆撕下臉上的圍巾,我想一個罕見的黃種人的麵孔應該會引起某些人的興趣。
在一處坍塌了一個缺口的院牆裏,一個抱著水罐的姑娘朝我望了望,而後縮回頭去;一個男人站在樓頂遠遠看著我,不過視線很快便移向他處。我幾乎是帶著一種極度失望的情緒走到了村子中間,我甚至開始懷疑天上那隻老鷹打著命運的旗號欺騙了我,我走入了一個完全普通平常的村子,這個村子裏沒有武裝分子、沒有遊擊隊、沒有常龍。
我繼而惱怒地撕下纏在頭上悶熱無比的頭巾,露出了美軍製式的鍋蓋頭,我走到一個院落門前正蹲在那裏默默抽著旱煙的老頭兒跟前,跟他說:“麻煩問一下,這裏有遊擊隊嗎?恐怖巴哈!就是恐怖巴哈!象你一樣的老頭兒。”老頭兒吐著煙圈,一雙混濁的眼睛莫名奇妙地看著我,院裏有一條狗在狂吠著。我又攔住一個穿著一身髒兮兮的水貨耐克T恤的年輕人,問他:“我要找遊擊隊,遊擊隊在哪裏?”他掙開我的手,躲瘟神一樣遠遠跑開。
拖著沮喪的腳步,我漸漸有了一種走在無人沙漠中的感覺。
“嗨,你,過來一下!”
是那個抱著水罐的姑娘,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前麵的一棵粗大的楊樹旁,頭上披下的圍巾遮在臉上,向我揮著手。
“我?”我看了看周圍,確定她是在叫我,或許她終於看出了我的怪異,也可能她聽見了我問那些人的話,而她能給我答案。
我走過去,但她並沒有等我靠近就轉身走開,始終和我保持著兩步來遠的距離,並時不時轉過頭提醒著我:“來,這邊來。”
我就這樣鬼使神差般地跟著她,從村中街道轉入小巷。我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但我覺得,我應該跟著她,因為除此以外,我不知道我在這個村子裏該幹些什麼。
也不知道拐過了多少條蜿蜒曲折的小巷,但可以肯定,我已經完全在房子、院落、樹組成的迷魂陣裏迷失了方向,那個姑娘突然在一垛麥秸處停住了腳步,鬆開遮著臉龐的麵紗,轉過身來,兩眼的寒光朝我掃過來:“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遊擊隊,我要找遊擊隊,還有恐怖巴哈。”
“你是美國人?”
姑娘的嘴角一顫,臉上似乎露出了點兒笑容,正在我期待她告訴我問題的答案時,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當我意識到我被一個袋子套住腦袋的那一刻,我被巨大迅捷的力量掀倒在地,兩隻胳膊被別在背後,很快,手腳就被綁了起來,我感覺被兩個人抬著跑了起來,他們一個抓肩膀一個拽腿,我的身上被他們鉗子似的手掐得火辣辣地疼。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墜入了地獄。完全的黑暗,耳邊隻有淩亂雜遝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我想起了那些被武裝分子綁架殺死的外國人,他們就這樣被捆著,包著頭,身體被子彈打成蜂窩,而後拋屍街頭,我的心冷至了冰點,我開始悔恨我做出的無腦莽撞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