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獵狐-第十三章 獵狐(69)
69
我幾乎是在顛倒錯亂中讀完燕子的信。燕子成了我,我又到哪裏去了?我感到茫然。同時,我也能從燕子信裏那些帶括號的注釋中感覺到她的茫然。
我仔仔細細把信重新折好,放入信封,揣進我的胸袋中,它緊緊貼著我的胸膛呼吸和跳動,就像另一顆心髒。
“我變成了你,看到了我自己。人,真很奇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可有這種感覺?”
那是燕子信的結尾。當然,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這個問題,人本來就是很奇怪的,無所謂為什麼,就像胡子。我覺得我的回信應該跟燕子講講胡子。
事實上,我的回信中幾乎講到了我身邊的每個人,因為從某一種角度看,他們都是奇怪的,不可理喻的。
包括常龍。
我講到他竟然收到了信。
那過於出人意料,所以也被我列入了奇怪的,不可理喻之列。因為在我的印象中,常龍與信應該是絕對不會有什麼關係的。之前說過,他幾乎從來都不寫信,所以我想當然他也從未曾收到過什麼信,至少我從未看見過,不論是在紐約還是在鷹堡。從這方麵來講,我感覺他仿佛生活在真空中,與他人沒有什麼聯係。我曾與他談過這個問題,他笑著指著正在鷹堡上空盤旋的一隻鷹說:“可像那個?”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又在講鷹與風箏,他又要講鷹之所以高飛,是因為無牽掛,而風箏卻永遠達不到鷹的高度,因為繩索束縛了它。
“你就沒有遠方的一個值得牽掛的人?”他的灑脫很值的懷疑,但是你又找不到足夠的證明這些懷疑的證據。他幾乎就是那種人,隻認認真真地活在當下,從不像我一樣,總會做一些虛無的夢,牽掛著遙遠的未來,什麼時候頭腦都因為裝了過多的心事而沉甸甸的。
可他竟然收到了信。
我把這個足夠奇怪的事情放到了我信的結尾,用一道波浪線做了一個重點標記,我想其效果加上事情本身同樣會讓燕子足夠驚訝。
一個棕色的厚拙的牛皮紙信封,常龍從毒蛇手中接過來時一臉的困惑。
當然,此時出現毒蛇?那又是奇怪的,不可理喻的。毒蛇從來都沒有到過13號堡。但那次,他扭著腰推開門,探進頭來試探了一下,就像擔心綠卡豬呆的地方會有什麼瘟疫之類危險的東西,在確認安全後,才踏了進來。
“嘿,常!”他厭惡地瞪了眼橫在床上流著口水酣睡的帕克,朝正在擦槍的常龍揮了揮手:“你的信!”
常龍猶豫著站起來,從他手中接過那封牛皮紙的信封,如前所述,一臉困惑。
“還有,五點半,你去找我。”
“長官,什麼事兒?”
“五點半!”毒蛇匆匆轉身,大概是發覺床上的帕克已於半夢半醒中蠢蠢欲動。很清楚,信倒是無所謂的,而五點半卻是毒蛇奇怪出現的關鍵所在。
回到奇怪的常龍,他瞪著信,仿佛是在審查一個身份可疑者,但隻是短短的兩三秒鍾,之後他便如突然間被芒刺刺中一樣,怵然間的疼痛和不知所措。他呆了一會兒,坐在床上略顯笨拙地撕開信,甚至連帶撕去了信封中信箋紙的一角,就著昏黃的燈光展開信箋,我看到他眉毛一挑。
“誰的信?相好的?”我打趣說。常龍的麵目肌肉緊繃繃的,整個人都略顯緊張,那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表情。
“嗷,嗷……”常龍沒有理睬我,他匆匆看完了信,甚至在我想奪過來看一眼的念頭出現前就重新折好信箋塞入信封,麻利地鎖進了他的床頭下的那個皮箱裏。
“夥計,難道真是相好的不成?”
“去你的!”常龍的神情有點恍惚,或者說有點走神,似乎是身邊發生了什麼絕對難以置信的事情,以至於過了半天才想起來回我一句。
“嘿,別搞得那麼神秘了。誰的信?”
“沒有誰!”他臉上緊張神情已然消失,一朵笑容不知不覺中含苞待放:“你等著!”他突然間毫無理由地抽身而去,在我猶自莫名奇妙時又毫無理由的返回,手裏已多出了兩瓶百威啤酒。他用牙咬開瓶蓋,塞給我一瓶,與我脆生生地碰了一個響:“幹了!”酒瓶剛剛舉起來,他臉已經帶著了醉紅色。
“我說,到底什麼好事嗎!”我有點急了,但他卻毫不理會,自顧自的地一口氣灌下一瓶酒,笑容徹底綻開。
“告訴你?”他晃著空酒瓶,有些洋洋之意:“不過你不會明白,算了吧!”他又吹起了拉德斯基進行曲:“嗷!對了,五點半,別忘了提醒我,不知道那變態又有什麼花樣。”他總算還沒有得意忘形。
身後,半醒的帕克眯著眼睛避開從頂蓋流下的陽光:“嘿,怎麼回事兒,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