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雲,你且先回房歇息吧,不必守候!”
孱弱的聲音溫潤而起,從房內傳出。明顯,是對再雲說的。但是,再雲未曾應允之時,門外,卻有一聲音率先應了起來。“深更未泯,如何能睡去呢?”
蘇沐的聲音好似幽靈一般,輕靈的飄進再雲的耳中。
房中,咳嗽的聲音卻也因蘇沐的這一句話,生生的停了下去。屋頂上的再雲臉色一變,心中一凜,原本便有些擔憂的神色,此刻更是陰沉了下去。他素知自己主子的心性,對蘇沐的情思執拗也不足以來形容,而自從靳雲鋒一事之後,蘇沐橫刀相向的那一刻起,再雲便一直希望蘇沐再不要與梁霽有任何交集。
原本,再雲也以為他們兩人再不會有交集的一日,卻不想,在今時今日,蘇沐會主動來找梁霽,還是在這等知秋深夜。
最是刺骨唯此天,恐怕梁霽那樣的身子骨,隻要一遇風吹,便起惡化。而見蘇沐的腳步,已然到了房前,再雲正欲上前阻止一刻,卻見房門在此刻戛然大開。
從梁霽的神色可以看得出,是何等的倉皇,甚至……連披風都還未及披上,隻身著一件單薄衣衫,便倉皇的來開門。唯獨,在開門見麵的一刻,卻不知該進該退,怔怔立在當處。
紅顏白骨如相親,孤鴻泣血獨有音。
“深夜造訪,難道高玧你,就是如此拒客於外麼?”蘇沐挽過被風吹亂的青絲,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說了這麼一句。
是逢久違的那般親昵叫喚,梁霽的心中驀然一冷,她此刻,如同天外仙子一般,落入自己的眼簾內,這般無間的叫喚,恍惚間又好似當初一道相約進京,巍巍皇城腳下,高頭並轡,怒馬鮮衣的談笑風生。
人是,物全非。
如今再次聽到蘇沐這般叫喚,直叫梁霽怔忡好久。直到,再雲自知自己阻止不了兩人見麵默默退下的身影晃動,驚動了梁霽,才理清了自己的失神。雙唇緊抿,尤隻淡淡一轉身,強押下心中的山呼海嘯,讓身與蘇沐進去。
蘇沐並無拒絕,進得房中,撲鼻一陣藥香,滿室氤氳著,卻是炭爐中所散發出的熱氣,悶在這房內,不教半點透露外出。
看著蘇沐的身影,少了當時的那點靈動,卻教梁霽莫名的心動並著痛。
此刻的蘇沐,一似驚鴻過影,怕隻怕,流連過處便遭花骨謝盡,徒留一地風情,惹人愁思,卻偏偏甘願醉死花叢之中,惟願此生不再醒來。
“有酒?”蘇沐瞥見紅泥小爐中煨著的那壺酒,輕輕蹙眉,轉身與梁霽一笑,“紅泥小爐暖煨酒,唯欠知音一兩杯!既然今夜你我能如此坦誠的再聚一堂,何不痛飲一場?”
蘇沐的邀請,梁霽沒有拒絕,依舊隻是淡淡的笑,與蘇沐對坐,“我沒想到,你會來!”梁霽端起兩個杯子,為各自斟了一杯。自己那一杯在近唇邊的一刻,梁霽稍稍停了下去,苦笑了一下,如何能再躊躇呢?
看著蘇沐,別說小小一杯酒了!
如此作想,遂仰頭將那酒飲下,也顧不得自己身體已然瀕臨邊境了。
“你難道不問,我今夜到此何為?”蘇沐捧著那玉杯,酒的香醇暖著杯緣,嗬護著在外風涼的雙手,默默的揣測著梁霽此刻的表情,似乎想將他這番從容的表麵看透,直逼其心。
梁霽依舊是苦笑,沒有所謂的對飲,更像是自己悶頭喝苦酒,一杯接著一杯,也不介意蘇沐的目光,隻是若有似無的說一句,“還能何為,頂多取我性命罷!”他頓了一頓,將笑淡去,“但是,我不信,你真下得了手。”一杯飲罷,還續一杯,酒水的溫熱,壓製住了胸口那股呼之欲出的病痛難耐。“除卻你心中的梁哥哥,我真不信,你對我高玧,不留半點情分!”
“你不覺得你過於狂妄自大了麼?”蘇沐嘲諷著道,看著近乎酗酒的梁霽,淡淡的笑了一下,才將手中那一杯酒落肚。
“狂妄,自大嗎?”梁霽笑了,似乎當真開懷的樣子,他問蘇沐,“若真是我狂妄自大,何以你在新婚那夜,交杯合巹之時,會對我如此流連,你的心思,你可知道,在那一刻,哪怕你是對我多說一句話,我也會衝動得把你從靳雲鋒手裏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