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禮昌的反問,等於直接將他的擔憂都坦誠到了江德茗的麵前。
以前,的確是江德茗配不上他;如今,卻是無權無勢且身有殘疾的陳禮昌配不上江德茗。
他怕她也會看輕他,他更怕她拒絕他!
江德茗久久不語,陳禮昌握著她的雙手越來越緊,在一片黑暗中,他的心也越來越沉,他不得不去想,如果江德茗不願嫁給他,他這一生又還有什麼期望?
前程沒了,身份沒了,連最愛的女子也舍棄了他,他就真的要帶著這雙斷腿孤寂一生嗎?受傷後的這三個月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可是,從現在,從此時此刻起,他卻覺得,他的一生在從戰場回來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陳禮昌滿腔的感悟不知道要如何敘說。他偏頭看向窗欞外的弦月,那麼冷,那麼孤高,那些銀輝幾乎要將他的雙眼都給冰凍住了。
“我……”他緩緩的鬆開手,艱難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
他忍不住扯出一縷微笑,似自嘲,又似絕望。他留戀著這最後的溫暖,幾乎舍不得放下,可現實卻逼得他不得不鬆手,不得不離開,在他還保有最後一絲尊嚴的時候離開,去獨自舔·舐傷口。
指尖突地一緊,江德茗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的母親,不會同意。”
隻是一句話,從地獄到極樂,那些冰冷,那些絕望幾乎被這簡單第一句話給燒得幹幹淨淨。
陳禮昌欣喜若狂:“隻要你願意,母親那邊我去解決。”
幾乎是過了半生,黑幕般的夜空中才亮起一顆星辰,與那月色交相輝映著,江德茗的聲音也幾乎要被那春風給吹散了。
她隻是點了點頭,發出輕輕的一聲:“嗯。”
四月,終於從病床上起身的陳禮昌親自給皇上上了一道折子,言明自己如今身體的殘缺,愧對父母的期待,和皇上的重視。他深感自己再也無法站立在朝堂上,為百姓謀福,為朝廷效力,心如死灰下決定獻出武陽候世子之位,讓有能者居之。
皇帝百般勸說,武陽候也深感愧對朝廷,主動勸導太後以朝廷為重,家族為輕。僵持了三個月,皇帝終於妥協,隨著武陽候世子的易位,陳禮昌入刑部,主管審判,管居從三品,封銀青光祿大夫。同聖旨而來的,還有太後的懿旨,賜婚陳禮昌迎娶江家二女江德茗為妻,吉日成婚。
陳禮昌去刑部走馬上任之前,就已經搬出了武陽候府。陳老夫人哭訴了好些日,也無法阻擋兒子的腳步,為此沒少在老太君麵前哭訴。
“他留在府裏做什麼?難道你想看著他每日裏去給新世子請安,等著舊日的仆人對他露出憐憫惋惜的神色?或者是等著往日裏與他有過節的族人想方設法的挑撥他與新世子之間的關係?”
“這……好歹他也是為了西衡為了盤陽城為了皇上才受的傷,那些人怎麼敢?再說,我在他的身邊,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當著我的麵欺辱昌兒啊!”
陳老太君冷哼道:“你能夠護得了他一時,能夠護得了他一世?別說在府裏了,在外麵,在朝中,我們陳家也不是沒有敵手,那些人可不會看著你武陽候夫人的麵子上饒過他。”老太君疲憊不堪,“兒孫自有兒孫福,昌兒入了刑部,隻要還有命在,他總能夠再博得個好的前程,皇上不會虧待他,新的世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辱他,等他手上有了實權,總比你這個母親更加容易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