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窪澤地藏良材。”
“棟梁未必高齡木,”
“亂石亦能成王台!”
瞎子歌在對麵坐了下來,噙著笑地問:“又淺水,又澤地的,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廟祝輕彈了一下簽片,沉聲地問:“請問將軍,是要問什麼?”
瞎子歌目光一轉,“自身!”
廟祝點了點頭,便開始解簽說:“這首詩裏麵是有一個故事的。它講述的是北方翟國的第二代國君,在澤地亂草中發現了一種無名的藥材,它可以很快地治愈人的外傷內患,且去腐生肌,百毒不侵。國君大喜,連忙把它大量的采摘提煉。從此以後,翟國就有了一批號稱‘不死之軀’的士兵和長壽的國君,為他們對抗其他大國日後的入侵,築起了永固的鐵幕防線。”
“所以,這簽是上簽,它說的是一個忍辱負重,發奮圖強的故事。年輕的將軍啊,你再忍一忍,你前麵的命運中有一個很大的變革在等待著你呢。”廟祝不忘了語重深長地結語。
瞎子歌盯著他那雙深嵌在滄桑老臉的眼眸,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心中不由微微一顫。卻隻是笑而不語。
廟祝解完,也站起來,重新往裏間走去。轉身之際,又歎說一聲:“可惜了,十幾年前,翟國的皇叔引外援奪權,至使國君蒙難至今,國民陷於水深火熱,而不能自拔……”
瞎子歌在後麵聽了,也深吸了一口氣,重重地歎息起來,一抹憂傷從黑暗中無聲地爬上他的眉梢。
同樣在黑暗中憂傷的人,還有呂曼兒。她就那樣也不點燈,靜躺在漆黑的床上,任那憂傷爬滿了香額。
羅龍死了,她本來也想跟隨而去。但想到家中還有奶奶,還有羅龍的爹爹,隻好暫且偷生於人世,伺候兩位老人百年之後再相隨而去。
羅龍死了,她的心也死了。但是,唐英卻一直在呼喚著她,要著眼於自己的未來,要向往自己的自由,不要把自己的青春虛耗在這過去的悲傷之中。給他一個機會,讓他把她內心的愛情擦得晶亮圓潤,讓她愛的光輝,燦爛地照亮某一個人,普及到其他軍士和眾生,拯救他們內心的焦慮與憂傷。
她的心就這樣活了。鮮紅如沸的熱血在她的體內像波濤般翻滾著,她的熱心本來就是這樣的用途,她不應該隻為了羅龍一人而把它冷卻了,封閉了起來。
算命相士說她臨門一腳不入羅門,是“曼”字少一撇,命中注定的。所以,羅龍是要悲傷的,但不能是殉情的。
她的情雖然被生死斬斷了,但是,瞎子歌把它喚醒了,叫它跟隨他延續下去;唐英則讓它們在其他地方重新長出了新苗。
舊情綿綿,新情依依,一新一舊兩段情,有如二龍爭珠般,相互纏鬥著,讓她這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唐英多好呀,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撇除家世儀表不論,他也是多才多藝,惜兵如命,忠孝持家的人,對她又是癡心一片,溫柔體貼。
而瞎子歌的迷離眼眸,深情內斂,槍法如神,指揮自若,與她相處最久,最是知心,他背後的身份卻又神秘莫測。正當她想要進一步了解他的時候,他卻升了千總,被調到主路上負責防禦。
要是他沒有被調走,他會在這個時候怎麼做呢?他還會來嗎?還會來讓她看一看那雙深情而醉人的眼眸嗎?
就是那雙眼眸,把她冰封的心完全的融化掉,化為柔情春水,滴滴地為他延續下去。可是,現在唐英卻第二次向她示愛了,她是為了他而拒絕唐英嗎?
瞎子歌……
是你嗎……
你是我心中的那一個無形而巨大的結嗎?
怎麼會是你……
三年前,你怎麼說?你說:“羅龍是個漢子,比我好;我祝你們幸福,我們永遠是朋友!”
如今,羅龍已經死了,你又怎麼說:“你放心好了,不出一個月,我一定浩浩蕩蕩地回來接你!”
這是什麼話?這話什麼意思?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不出一個月?為什麼會浩浩蕩蕩?你在幹什麼來著……
迷迷糊糊的,呂曼兒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卻在夢中看見了一道渾身是血的人影,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拄著鐵槍,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著。
驀然,“咻咻咻”數支利箭從黑暗中射來,堅實地透過了他的鎧甲,他的胸腔發出了一聲悲鳴,仰天慘叫一聲,優美的向後倒下!
在他身子向後彎倒的一瞬間,她瞥見了那張熟悉的臉龐及那雙依然深情的眼眸。
“嫁不得——”
他吐著這三個字,把血手伸到她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