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睜開眼,窗外的月華正落在他臉上,她睜眼便看見他那一張顛倒眾生的臉,此刻柔情得簡直有種非現實的美感。
幾小時前他怒火中燒的樣子立刻浮現於眼前,她一下子清醒,眼底有深刻的恐懼。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撫上她的臉,眼裏柔情似水,好似錯覺:“我弄傷你了……”
他就在她眼前,短短幾公分的距離,可是她依然看不到他的心。這個男人太過深沉,從來都沒有人可以看透他。
她低下頭,躲開他壓力感巨大的視線:“沒、沒關係……”
“以寧,”他開口,忽然叫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不像話,隻是說出口的話卻一下子僵住了她:“以後,一直留在我身邊,不要隨便出去了,恩?”
短短幾個字,她這麼聰明,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低下頭,她沒有退路,隻能妥協,“……好。”
他笑了,笑容豔麗。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他吻著她的唇,柔聲安慰她:“好乖……”
他是至純的黑色,從遇到她起,就不曾打算放走她,這是一種執念。
哲學上這樣定義它,一個人過分專注於某事某物,長時間淪陷於某種情緒,這一情結就會成為有形,將之束縛住。而他,有執念,亦有將之執行的資本。
於是這一天,他終於出手,親手折斷了她的翅,從此把她禁在身邊。
折翼(3)
春夏秋冬,又一年就這樣在三百六十五個日升日落後過去了。
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進臥室,整個空間頓時暖意四生。
這是一棟精致優雅的複式小別墅,主臥室的線條尤其華麗,整個空間呈現統一的淺白色,是一種相當淡定的白色,幹淨清澈,靜下心來甚至聽得到微微的氣息聲,純粹得幾乎讓人不忍心打擾它。
多年的生理時鍾讓紀以寧在六點半準時轉醒,睜眼的刹那便看見臥室上方的中央水晶吊燈,聽說它是由真正的鑽石一顆一顆鑲嵌而成,奢華至極。它是她每天清晨視線觸及的第一樣物品,於是每天清晨她都清晰得感到從它的外表所散發出的那一股不真實感。
她的生活,從兩年前開始,就像這盞水晶鑽燈,一樣的奢華,一樣的不真實。
這是她的家,她今後此生唯一的歸處,即使她的婚姻至今想來仍恍若幻覺一場,醒來後才發現,卻是白紙黑字真實存在的。
這一年,她二十五歲。
在她五歲的時候,還會為可以穿上一條漂亮的小裙子陪父母出席各種場合而開心。
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還會為努力學習,在菁英教育中取得驕人成績被父母誇讚而開心。
甚至在她二十三歲的時候,麵對忽然崩潰坍塌的家庭,在寒冬的深夜拿著每天的打工所得交還高利貸的冰山一角,雖然辛苦,她仍然會感到一絲欣慰。
可是二十五歲的這一年,她已經不記得開懷大笑的那種感覺了。
茫茫然出神了一會兒,紀以寧支起身子起了床。
拿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內衣、內衫、毛衣、外套,雖然別墅的中央空調常年由電腦係統控製,四季恒溫,但她仍然沒有在家穿著睡衣四處走動的習慣。以前她是有的,現在沒有了。因為她不再需要出門,一旦穿上了睡衣,就沒有脫下來的必要。
於是她漸漸改掉了穿睡衣的習慣,每天開始穿普通的外套,像普通人家那樣,多穿幾天就洗著晾起來,這樣子,有時候,看著小陽台上晾著的各式外套,她也有種自己仿佛出去過的錯覺,多少可以聊以□。
是的,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到底有多久,她沒有走出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