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雁芸厭煩著,也心疼著。
季雁芸掛斷電話的時候,心裏和腦子裏都亂糟糟的,很多紛雜的念頭在纏繞,結成了一團,再也打不開。
她突然理解不了的問題:羽嘉言到底是誰?
他算是什麼人?算是自己的什麼人?
季雁芸想不明白。他們兩個人之間有幾分包養的成分,隻不過是季雁芸包養羽嘉言。但他們又是合作夥伴,如今季雁芸的作品全是出自羽嘉言,從前期創作到後續的編曲包裝,都是羽嘉言的創意。
再者,他們之間也是有那些情分在的,在公事之外,有些男歡女愛的情。季雁芸自然不必說,羽嘉言的話……季雁芸一直相信,他其實也有的。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算上半個,怎麼會一點情分都沒有呢?
隻是這麼多層關係,到了現在,季雁芸突然想不明白,他到底算是自己的什麼人?
是伴侶嗎?可是用生病來威脅自己的人,這算是伴侶嗎?兩個人同居在一個屋簷底下,卻根本沒有伴侶之間該有的親密。
可是在伴侶之外,還能有什麼關係?
不管有什麼關係,那都不是季雁芸想要的。她不想任何其他的關係,她希望自己和羽嘉言之間,會是伴侶。是最親密的,是老來白頭攜手的那種。
季雁芸放下手機,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低聲說道:“病態的那個,其實是我才對吧?”
助理噤聲,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裝自己不在,當然也不敢隨便亂接話,不敢回答這麼微妙的問題。
季雁芸喃喃自語:“明知道他是那樣,明明知道的……為什麼我還是要這副樣子呢?”
助理還是保持沉默。
季雁芸睜開眼,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自嘲的,帶著沉甸甸的負擔:“算了。就這樣吧。”
到最後,助理都不知道,她說的“這樣”是哪樣。她想了什麼,要做什麼?這都是未知數。
唯一明確的是,她現在要去見一個黑幫老大。關於那個老大,助理還是知道一點的。早些年季雁芸到X城巡演,就收到過那個老大的邀請。
季雁芸平時演奏結束之後不愛應酬,凡事能推掉的酒局飯局都會直接推掉。哪怕是自己回到家中獨酌,她也不願意和一幫認識卻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煎熬。
兼之她並不怎麼喜歡黑道上的人,對這類人就更是敬而遠之。當時那個老大還隻是組裏的一個頭目,讓人送了請帖給季雁芸,一連送了一個月,季雁芸都離開X城了,還能收到他寄來的請帖。
到最後季雁芸也沒有去,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今天是季雁芸又主動聯絡了他,聯絡方式倒是不能弄,季雁芸到他的地盤上隨便找了小嘍囉,拉住問一番,就會有人通報到他麵前,說是一個女人在打聽他的消息。
幾年前對自己根本不屑一顧的高冷女神,現在卻主動送上門了,這種人生體驗可是不多的。黑幫老大的反應是什麼樣的,季雁芸隻能猜測,沒辦法去驗證。
她等了半天,那個黑幫老大就把電話打到助理的手機上了。助理的聯絡方式是對外的,因為要牽扯到一些商業合作,很多要找季雁芸的人,都會打到助理那裏。
季雁芸沒有和那個老大寒暄,隻是問了好之後,就說讓他幫忙找個人。之後就又等了一天,那個黑幫老大就說有線索了。
但是要當麵談。
當麵談會遇到什麼事情,季雁芸其實也不是不清楚。她是成年人,並且是一個理智成熟的成年人,除了剛剛和羽嘉言大吵了一架,她一直是克製沉穩大。對於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她有心理準備。
站在酒店門口,季雁芸越來越深刻地體味出來一點不同的味道。羽嘉言不讓自己來赴約,其實……跟樸小菱沒有關係吧?
隻是單純地站在我的角度,不想讓我來見這個人。
他……怕我遇到危險?
是不是這樣?
季雁芸有衝動轉頭回去,把羽嘉言從床上拉起來,好好問問他,和他好好聊一下。不過已經到了這裏了,這是找到小菱的線索,唯一的線索,自己不能錯過。
季雁芸在自己掌心掐了一把,有點疼,人就變得堅硬許多。
她一向是自我的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的,不管別人是什麼態度,也不管他們是為自己考慮了幾分。
驟然理解到羽嘉言的心思,季雁芸內心是感動的。但是這份感動並不能影響她的行為,該做的事情,她還是會做的。不同之處大概就在於,幾分鍾之前,她是帶著惱怒和悲傷來的。
但是現在,她是帶著滿心的感動去做一件前途莫測的事情——
即使這份感動隻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事實如何,自己還沒有驗證,還沒有確定下來。
但是已經足夠了。
助理在一邊也很忐忑,轉頭看著季雁芸,小聲地叫道:“小姐……”
季雁芸回神,才清醒過來,把那些亂糟糟的念頭都拋出去,讓理智和冷靜回歸。她盯著酒店的大門,沒有回頭,但是話確實對助理說的:“進去之後,不要喝他們的酒,任何液體的東西都不能進嘴。明白了嗎?”
助理為難:“明白,可是……”
季雁芸側目看她一眼,冷硬堅定,沒有任何回轉的餘地:“沒有可是。今天如果拿不到小菱的消息……”
後邊威脅的話,她沒有說,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事。這是她的底線,她一定要做到,不然的話,不知是助理,她連她自己都不會放過的。
助理呼出一口氣:“嗯好的。我會注意的。”
季雁芸才整理下頭發和衣服,邁開腳步朝裏邊走。這是自己走向位置的深淵,但是為了小菱,必須要這樣做。
那個黑幫老大,當年也就是三十出頭,現在已經就有了衰老的跡象。禿頂,啤酒肚,眼角下垂,眼中帶著猥瑣尖銳的光。季雁芸看著他,生理上先產生了一種排斥。
她從來都不喜歡和這種人一起就餐,無趣,低下,隻會說些沒內涵沒水平的話。他們認為,隻要能在言語上挑逗下年輕女人,就能證明他們的強大和力量。他們把低俗當幽默,把猥瑣當風流。
簡直讓人作嘔。
也是因為季雁芸的身份放在那裏,她是季家的大小姐,背後有季家這個強硬的後台,根本不需要去陪那些老男人。對於這一點,季雁芸很感激爺爺,感激自己的出身。
她見過一些混演藝圈的藝人,在工作結束之後,被迫去陪那些男人喝酒聊天。她們肯定也是不願意的,但是沒有辦法,在那個浮華的圈子裏,她們沒有關係沒有人脈,隻能坐在酒桌前,強顏歡笑。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你想得到你的需要的,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就像此刻,一向高冷的季雁芸也終於有了一絲破綻,有了要求別人幫忙的事情,也終於出現了容易攻擊的裂縫。所以她也要在這裏,要忍著不舒適,去麵對那個黑幫老大。
但也就隻能到這裏了。季雁芸的底線隻能強迫她坐到這個程度,她是季家嬌慣長大的大小姐,是高冷嬌豔的季雁芸。她隻能屈尊降貴到這裏來,根本做不到強顏歡笑。
季雁芸入席之後,立刻有服務生過來要替她放手拿包。季雁芸自己捏著包,一臉冷峻嚴肅:“不用了,我自己拿著就好。”
黑幫老大覷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說道:“不用這麼緊張嘛!久聞季小姐大名,我可是愛慕得狠啊!今天季小姐賞臉肯來吃這頓飯,我可真是高興!隨意,隨意點!怎麼都行!”
季雁芸冷眼看他:“隨意就不用了,我來是為了我妹妹的消息。”
黑幫老大摸自己的禿頂,手一頓,略顯尷尬。不過對著季雁芸那張完美的臉,他還是勉強忍了一下,繼續找話題活絡氣氛:“不用那麼心急,總得吃飯是不是?來,那個穿黑馬甲的,把你們最好的東西都上來。”
服務生快速地看了季雁芸一眼,把菜單放在桌子上,很恭敬地說道:“完美的招牌都在第一頁,都是評價不錯的套餐,您可以看一下。”
季雁芸沒有翻菜單的意思,直接說:“要第一個。”
黑幫老大的臉色更難看了,嚷嚷著:“多點多點!才一個像什麼?我請不起一頓飯啊?行了也不用看了,把你們最貴,別人都吃不到的東西,通通給我來一份!”
服務生很為難:“我們這裏沒有別人吃不到的……”
黑幫老大瞪著服務生,大有立刻掀桌的意思。
服務生也算是見多識廣,什麼樣的人都見識過,應變能力很強。一看這個人的架勢就不像是什麼大家族出來的,有錢沒素質,八成混黑道起身。這種人脾氣差,但是沒品位,就愛個虛張聲勢的麵子。
服務生沒立刻躬身說道:“我會請我們的一級廚師來為您服務,招牌菜采用世界各地采購過來的,空運直達,以保證食材的新鮮。”
黑幫老大這才滿意了幾分,又補充了一句:“把你們最好的酒開一瓶,什麼幾幾年的拉菲!不行,多拿幾瓶!”
季雁芸在一旁說道:“我不喝酒,。”
黑幫老大剛剛緩和過來的臉色又差了,覺得自己沒麵子了,臉上掛不住:“喝點就怎麼了?你以為來吃飯就真地隻是吃飯!?”
季雁芸定定地看著他:“我是來拿消息的。你提供情報給我,我會付給你一筆酬勞,放心,會是讓你滿意的價碼。”
老大一拍桌子,聲音就提高了:“你以為我缺那點錢!?”
季雁芸的氣場一直強大,隻是坐在那裏,就顯出沉穩。真要是對比起來,老大反倒像個初出社會的毛頭小子,還沒混出個什麼一二三,隻能靠提高嗓門去彰顯自己的力量。
這是很拙劣並且沒有水準的。
季雁芸淡淡地看著他,目光冷靜克製,在他吼出那一個問句之後,淡然地報了個數字。
老大驚呆了。
季雁芸補充解釋:“這隻是提供線索的價碼。如果你的線索能讓我順利找到我的妹妹,我翻五倍給你。”
老大的下巴掉到桌子上,半天都沒撿起來。
季雁芸給出的價錢實在是……太離譜了!已經不是高的問題,簡直超出了合理的範圍!高到了讓人難以置信!
頓了兩分鍾,老大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指著季雁芸的鼻子:“你耍我是不是!?!”
季雁芸目光驟然淩厲起來,簡直尖銳,看得老大心裏一個哆嗦,手指就抖了一下。
老大還死強著,努力保持表麵上的淡定:“你看什麼!?你一個女人,還想怎麼樣!?”
季雁芸冷漠地開口:“把你的手給我收回去。”
老大本能上就聽了她的話,把手給收了回來。剛收到一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幹嘛要聽這麼一個女人的話?麵子呢?我的麵子呢!?
想著,老大又把手伸出來,點著季雁芸的鼻子,一臉不耐煩的樣子:“我指你怎麼了!?”
季雁芸呼出一口氣:“你父母沒教過你做人的禮儀嗎?”
老大嗤笑一聲,挑著眉說道:“不好意思,沒有。你家教好,你清高?你的清高能保持多時間?”
一邊說道,他回頭吩咐那個服務生:“什麼都不用上了!給我開間房!我倒要看看,清高這種東西,能有什麼用!你要是哭著求我的時候,還能不能這麼高冷!”
服務生見識再廣,也沒遇到過這種飯還沒吃就要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季雁芸也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忙拿著自己的包站起來,轉身就走。
但是她穿著高跟鞋,哪裏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的對手?
根本躲不了的!
季雁芸的強勢隻在於精神上,是心理上的一種強大。她能保持自己的孤傲,能讓自己在危急的時候冷靜下來,能控製住自己的思維。但在肉體上,她還是一個女人。肢體力量薄弱,根本沒辦法對抗強大的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