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奚家的飯不好吃?”
還是那把嗓音,帶著特有的磁性,低沉並且深沉,是這個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樸小菱這才清醒過來,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掌心傳來了炙熱的溫度,從相互貼在一起的皮膚傳遞過來。冬季的烈風還在吹,打在人的臉上,冷冰冰的。可是他寬大的手掌還貼在自己另一側臉上,同樣炙熱。
是的!這是真的!不是自己在幻想!這麼清晰又真實的觸感,這份肌膚相親的感覺,這個溫度,這個人,都是真真實實地存在的。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出現的假象。
樸小菱抽了一下鼻子,喃喃道:“居然是真的……我居然見到你了……”
顧承宣突然鬆開自己的手。樸小菱忙反手探過去抓住他,緊緊攥著他的手指,捏得很用力,自己那隻小手都繃出了青白色的關節。
她緊緊拽著顧承宣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了。然後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這份惶恐,不管是她的眼神還是她的動作,都表達得清晰明確,沒有一絲一毫地掩飾。
顧承宣無奈地歎口氣,在她手上捏了捏,低聲說道:“沒事的,等下我……送你去奚家,好嗎?”
樸小菱心裏一陣酸澀,顧承宣居然說出了這種話。
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在這句話中用上“回”這個字。回家那才是回,奚家,那隻能是去。把樸小菱帶回到自己的身邊,這才是回。親手把她送到別人的地盤範圍之內,把她送到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地方,根本不能叫做“回”。
即使是這樣,樸小菱也知道,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很為難他了。要送自己到別人的家中,他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忍耐下去的?他要給自己做多少心理建設,才不會在這個地方直接爆了奚家的管家和司機,直接把自己搶了回去?
他在深夜給自己做了多少暗示,也不會在天亮時從空空蕩蕩的床上醒過來,就下定決心要掃平了奚家。
自己一時任性選擇了走這條路,對他來說,承擔的痛苦並不比自己留在奚家會少多少。樸小菱心裏很愧疚,手就握得更緊了。
顧承宣抬起另一手在她頭頂上輕輕拍了一下:“聽話,先放開。”
樸小菱仰起頭看著他:“你不會生氣地突然走掉?”
“不會。走之前,我會跟你親吻,約定下一次見麵的時間。”
就像是約會那樣,兩個人抱著甜甜蜜蜜的初心,在該分開的時候分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膩膩歪歪地相處。
這是顧承宣在這一刻,在蕭瑟寂寥的冬季,給一個自己夢幻般的甜蜜。即使是要分離的場景裏,這樣想一下,未來就有了期待,便不覺得多難過了。
那些分開的日子也變得能忍耐。
樸小菱聽話地鬆開手,但是眼睛一直盯著顧承宣,一瞬不瞬,很認真很認真。
顧承宣終於騰出了兩隻手,動手把自己的外套大衣脫了下來,披在樸小菱身上。他一邊幫樸小菱攏起領口,一邊問:“還冷嗎?”
因為剛剛自己打的那個寒戰。
樸小菱搖搖頭:“不冷。”
顧承宣才拉著她的手,往K國際的大樓方向走。顧承宣個子本來就高很多,又是長大衣,樸小菱穿上之後,後擺就有點拖到地上去了。她往上邊拽了拽,走路還是覺得後腳跟會踢到衣服,隻好走兩步就回頭看一眼。
顧承宣覺得她走得磕磕絆絆,轉頭皺眉,問道:“做什麼?”
樸小菱還是回頭看衣擺:“到地上了,都髒掉了。”
顧承宣放開她的手,在她身邊蹲下來抓住衣擺,一雙強勁有力的手略微用力,大衣的下擺整個被撕開了。樸小菱眼睜睜看著他沿著那個圈撕下來一大塊布料,默默感慨。
幾天沒見,顧承宣還是那個顧承宣呀……
奢侈!浪費!
顧承宣把那塊廢布料丟到一邊,站起來看樸小菱:“現在好了嗎?”
樸小菱忍不住碎碎念:“那這件衣服不就徹底壞掉了嘛?還能穿嗎?”
顧承宣毫不在意地表示:“髒了也不能穿,一樣的。”
樸小菱愣:“……”
這個臭男人!髒了洗洗就好了啊!怎麼就不能穿了?真是慣出來的毛病!等我將來回去了,肯定要好好收拾他!非得把他這個毛病給改過來不行!
現在一時半會是沒用了,他都這樣過了二十多年了,哪兒是那麼容易改的?就是可惜了這麼好的一件衣服,料子摸起來很舒服,穿上也很暖和,特別擋風的!而且,顧承宣穿起來也很帥氣的。
我的英雄,架著七彩雲來到我的麵前。也不過就是我現在的感受了。
顧承宣攬住她的肩膀:“先進去。外邊太冷了,當心生病。”
樸小菱靠在他懷裏,跟著他的步伐往前走。明明是分開才不久,幾天而已。可是感覺像是有一個多世紀了,如今再回到以前的相處模式之中,有種奇異的微妙感。
樸小菱抬頭看顧承宣側臉的線條,問道:“我還是要懷疑,我這是不是在做夢?我每天晚上都夢到你,現在天還沒黑,我居然就提前看到你了。顧承宣?”
“嗯?”
“嗯什麼呀!你快點告訴我,這不是在做夢!”
顧承宣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在他唇邊形成一團白霧茫茫。他突然勾著眼睛笑了一下,俯身下來,搭在樸小菱肩膀上的手臂上挪,按住了樸小菱的後腦。然後,他的嘴巴觸碰到樸小菱的雙唇。
親吻這種事情,即使做了很多次,樸小菱還是不能淡定。
樸小菱腦子裏有一顆煙花炸開,整個人都空白了一片,被動地接受著顧承宣,什麼都忘記了。
過後,顧承宣起身,輕輕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樸小菱看到他的動作,所有的血液瞬間湧到了腦袋上,從臉頰到耳朵都開始發燙,自己都難以忍受的熱度。
他絕對是故意的啊!他這個動作太具有挑逗的意味了!
這個男人真是壞透了!
顧承宣看著樸小菱麵紅耳赤的樣子,問道:“現在還是不是做夢?”
那夢裏的事情也太……讓人難為情了吧!
樸小菱瞪他一眼:“知道啦知道啦!你是真的!不是我做夢!真是的,你也不看看場合,這裏這麼多人,你居然——”
說到一半,樸小菱戛然而止,突然卡住了。
顧承宣眉梢眼角都帶著舒爽的笑意,憋悶了這麼多天,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發泄,情緒終於找到一個出口,整個人都爽快了很多。他看不夠似的,不管怎麼樣,一直把樸小菱放在自己視線中。這會兒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樸小菱話說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麼,捂著自己的嘴巴回頭去看。身後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人。根本就不存在她剛剛說的“這裏這麼多人”。
樸小菱嚇了一跳,問顧承宣:“奚家那兩個人呢?一個司機,一個老頭子。”
顧承宣眉心微微蹙了起來,反問:“你找他們做什麼?”
樸小菱驚歎道:“我都差點忘了他們的存在了,怎麼一眨眼人就不見了,你把他們綁走啦?”
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也不像是擔心那兩個人的樣子。顧承宣才稍微放心下來一些,隨口說道:“礙事,莫森請他們帶個路先。”
說著,顧承宣還是一直盯著樸小菱的眼睛,那雙大眼睛眨啊眨,還是那麼明亮,沒有雜質,清澈純淨。顧承宣剛剛的興致因為突然提到奚家的人而一點點落了下來,到最後,情緒都龜縮在心底的一個小角落,醞釀成一團。
他不想懷疑樸小菱,但是他不能不擔心樸小菱。
這個丫頭心腸太好了,容不得別人在她麵前表現出一點點可憐的樣子,就會生出同情和憐憫的情緒。這是她的致命傷,顧承宣總擔心她會被奚家的人給糊弄住。
奚家老爺子年輕時也是個談判的老手,顧承宣跟他打過交道,知道這個人的心眼有多少。如果他對樸小菱打個心理戰,再加上一點情感的渲染,那樸小菱會不會被他迷惑住?
一旦樸小菱對他們生出了同情,覺得奚銳利現在昏迷不醒,奚家老爺子每天看著兒子的樣子實在是可憐。那她是不是就會放下對奚家人的戒備?
顧承宣擔心,樸小菱會對奚家的人生情,然後……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朝夕相處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學校裏的那些學生,他們是怎麼從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的?不就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嗎?
從生活習慣到思維方式都被對方影響著,然後也就越來越接近,越來越親近。
距離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樸小菱現在不在自己身邊,正是自己和她之間要靠消耗情分的時候,所有的思念都要憑借那一腔熱情的,往下走下去,會不會越來越淡?
她如果是一個人呆著,那也還好一些。但假如她正在靠近著奚家的人,正在接近奚銳利……
顧承宣隻要想到這些事情,就覺得心頭發悶。
而樸小菱還是沒有察覺,一臉天真單純地抱著顧承的手臂,很認真地讚歎:“你手下的人,動作可真是越來越快了,我都沒有發現。”
顧承宣跟著笑了一下:“是。當然要越快越好。”
樸小菱感慨:“讓他們都走開也好,省得在這裏叨叨叨叨,煩死了。你知道嗎,就那個管家,真是沒辦法跟福伯比。”
顧承宣壓下眉心:“你拿那種東西跟福伯比?”
樸小菱忙道:“你怎麼聽話光切音啊!?我不是說了,沒辦法比!小心眼的男人!快點說說吧,你來這裏做什麼?”
顧承宣沒回答,反倒是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樸小菱把Bess的事情講了一遍,聳肩道:“雖然這件事我自己就能做主了,但是過場還是要走的。我也趁機能溜出來玩兒一會兒。”
顧承宣皺著眉問道:“所以,你現在在奚家已經能說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