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和可卿的秘密
說書的,講故事的,麵對繁複的人物和故事,往往都會用這一招:花開兩朵,先表一枝。其實,他也隻能這麼做,誰也沒有更妙的招數。可我眼下麵臨的問題是,這一招已經遠遠不夠了。要知道,此生與我賈寶玉有關係的那些美麗可人的好女子,她們就是我心目中的鮮花,一朵又一朵,花團簇擁著,一直盛開在我靈魂的原野上,或者說她們永遠綻放於我情感的花園裏。現在,我究竟該先表那一枝呢?這顯然是個難題,讓我頗費了些踟躇。
沒有想到,後來幫我解決這個難題的,竟是我的唐人本家賈耽。那天早晨,我坐在山廟前一片花叢中,閑翻他的《花譜》,翻到了關於芍藥的這一頁。不消說,我當然是很喜歡芍藥花的。這種花卉不尋常(在我看來,很多花兒都是不尋常的),它花形那麼嫵媚,風姿那麼綽約,色澤那麼豐盈,它那麼神秘,那麼豔麗,且芳香四溢,集色、香、韻三美於一身,有著“花相”之美稱。我知道,芍藥還有兩個頗具詩意的別名,綽約,將離。在我早已熟讀過的《詩經》裏頭,有這樣的句子,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那時候,人們就把芍藥作為了離草,情人惜別時常以其相贈。或許,芍藥乃因此而被另稱之為將離的吧。哦,芍藥,芍藥,我所喜歡的許多詩詞名家人都讚美過它,柳宗元說它,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餘香;元稹說它,剪刻彤雲片,開張赤霞裹;蘇東坡說它,倚竹佳人翠袖長,天寒猶著薄羅裳;李清照說它,容華淡佇,綽約俱見天真;秦少遊說它,有情芍藥含春淚……我懷想著芍藥花的形象和神韻,吟味著這些關於芍藥花的佳句,很自然地就記念起一個芍藥花樣兒的女子——可兒,可卿,秦可卿。於是,我決定了,就先寫寫我和她的故事吧。
其實,我之所以要先講講我和可卿的故事,是因為我想到了她離開這個塵世之前,留下的那似乎跟花兒有關的十四個字:三春過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提到這個,我想順便再多說幾句。看官都知道,這是《紅樓夢》中秦可卿在彌留之際,托夢給她的閨中密友(?)鳳姐說的兩句話。在這兩句話之前,秦可卿還憂心忡忡地向鳳姐傾述了關於賈家種種不妙的現狀,暗示了賈家某種不祥的命運,並且從大處著眼,細處入手,向賈家理事者鳳姐獻出了永保無虞的計策。像可卿這樣一個擅風情,秉月貌,多嫵媚的鮮豔妙女子,居然能夠如此洞察賈家的榮辱興衰,如此操心整個大家族的命運,且有著如此妥貼治家的心機和計謀,令我很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怎麼琢磨,這一切都跟可卿不太相符,她哪來的這種覺悟呢?或許,這是曹雪芹先生強加在她身上的吧。即使了不起如曹雪芹者,沒準兒在處理人物故事上也有不妥之處呢,幹脆說這就是一處敗筆。隻是,他太不同凡俗了,太了不起了,竟無人敢這樣質疑他罷了。是與否,這裏就先不去多論它了。曹雪芹先生就是這麼寫的,他未能寫到,或者說他沒有想到的是:其實,可卿也托夢給我說了那兩句話。我以為,這兩句話可卿托夢於我更合情合理一些。那天,我和鳳姐前去寧府奔喪的路上,胸無墨點的鳳姐悄聲跟我說到了夢裏秦可卿給她留下的那兩句話,她問我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意思呢?春光逝去之後,百花皆要凋零,各人都得去找各人的歸路了。我能這樣給她解說麼?嗬嗬,我隻有苦笑著搪塞她,夢裏的事,不好說的,夢裏的話,不好破解的。好在鳳姐她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但我得承認,當我從夢中醒來回味可卿留下的這兩句話時,不禁脊骨一陣發涼,竟黯然神傷了許久。
鳳姐把她的夢給我說了,但我沒有跟鳳姐說可卿也托夢於我了,她也把那兩句話送給了我。這是我的一個秘密,這是我和可卿兩個人的秘密。是的,我和可卿之間是很有些秘密的。
若說秦可卿和鳳姐算得上是閨中密友的話,那麼,我和可卿是什麼關係呢?夢中情人麼?心有靈犀的知己麼?
不好說,不必說的。
如果說《紅樓夢》是一部奧義書,一部謎語之書,那麼,秦可卿就最是個謎一樣的人物。一直到她離開人間,我也未弄明白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但有一點我很清楚:一直到我辭別塵世,我也不會忘懷這位謎一樣迷人的女子。在我心裏,可卿永遠占據一個很特別的位置,因為她是我生命之中一位很特別的女子。
第一次看到秦可卿,我就看直了眼兒,直覺得她是仙女下凡了,我看癡了,神也癡了,我癡了心,也癡了情。
那天,我,黛玉,寶釵,襲人,還有我母親和鳳姐等一群人,正圍著我祖母說話,寧府裏的賈蓉,攜其新娶的媳婦秦可卿,來榮府拜見我們賈家的老祖宗了。他們給曾祖母叩頭請安過後,鳳姐親熱地拉住秦可卿的手,讓她和各位一一相認。當鳳姐輕輕地打了一下我的手,要我和可卿認識時,我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哦了一聲。那時候,我隻顧得直勾勾地看著可卿,像是凝神欣賞著枝頭上一束絕美的鮮花那樣,早就失了神。看著她,我眼前隻晃蕩著一群看似很俗,然而卻很是難得的好詞兒,比如,鮮豔嫵媚,翩躚嫋娜,美貌絕倫,腦海裏倏然飄來了曹植《洛神賦》裏那水神宓妃的形象,哦,那水神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那水神皓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荷花出綠波。於是,大家都笑我的呆樣兒。而我,接下來沒頭沒腦冒出來的那句話,先是把人說了一怔,接著就是一片稀裏嘩啦的笑聲。
這位姐姐,我好像是見過的。我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語。
祖母大笑著,愛撫著我的頭說,寶玉呀,我的乖兒,你怎麼又說這類傻話了?當初剛見到你黛玉妹妹時,你也說曾經見過的。
我臉一紅,瞅了黛玉一眼。我看見,黛玉妹妹正低著頭,捂住嘴笑,寶釵姐姐也看著我笑,襲人對著我母親笑,鳳姐捶著祖母的後背笑。我當然也看見了,就連秦可卿也臉上飛過一抹桃紅,她理了一下雲鬢,淺淺一笑,那賈蓉也幹笑了兩三聲。
因為自己的一句話,惹得大家一場歡笑,我也就很開心地傻笑了起來。是的,我想當時我的笑一定是很傻的。多年以後,回想起我當時的行狀,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得承認,我就是有這樣的怪毛病:隻要看見絕色的好女子,我都感覺和她似曾相識(或是在夢裏,或是在想象中,或是在前世),就覺得和她很親,很近,就想去親近她。坦直說,作為一個好色(喜好美麗的顏色)的男人,我著實喜歡美女,而我接觸過的,和我親近的女子,她們一個個都很美,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實話說,在這方麵我是很幸運的,我也隻是在這方麵很幸運罷了,可這已經足夠了。
止住大家笑聲的是我母親。她樣子有些無奈地苦笑著訓斥我:寶玉,別沒大沒小,沒羞沒臊!說什麼姐姐妹妹的?!可兒是你侄媳婦呢。
這就是那位銜玉而生的寶二叔叔吧?冰雪聰明的秦可卿趕緊接過話茬兒說,今日得見,果然非同凡俗呢。
仙女一樣的秦可卿,居然也知道我賈寶玉,而且還這麼誇我,一下子弄得我心裏頭甜滋滋的,甚至很有些喜出望外了。我急忙從脖子裏摘下那枚寶玉來,像是捧著一束鮮花那樣,遞給了她。
可卿把那枚玉捧在手心裏,仔細地看了看,微笑著感歎道:天哪!今天我可算是開了眼了,果然是個罕見的寶物呢,真是貴人戴貴物啊。
要是,你喜歡它,我猶豫了一下,望著可卿說,就把它送給你吧。很顯然,我很想討可卿的好。如果她願意接受的話,我真想將那東西送給她。
瞧你這孩子,又胡說八道了!一旁的老祖母笑著嗔怪道,那又不是一塊如意糕,豈可隨便送人的?
可卿隨即把那枚玉遞給我,我遲疑了一下接過來,不知拿它晾在手裏,還是再把它戴到脖子上才好。這時,我母親給襲人使了個眼色,後者上前接過玉,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將它包起來,團在了手裏。
又和大家說了些親近而得體的話,那可卿就跟著賈蓉離去了。她邁出門檻兒時,還扭過頭來跟我們大家笑了笑。我直覺得,她這嫣然的回眸一笑,主要是送給我賈寶玉的。其時,她顯然不會知道,我是多想再挽留她一會兒,多想去送送她,多想跟她走——跟她走到寧府那邊,再折回來。如果不是覺得那樣太失態,怕祖母,怕母親,怕黛玉妹妹,怕寶釵姐姐,怕她們不高興,或者笑話我,我真的會那麼做的。而當時我所能做的隻是,眼巴巴望著可卿跟隨賈蓉遠去了。哦,她跟著賈蓉走了,那麼貌美如花似仙女一樣的可卿,竟然跟別人——賈蓉走了!我是多麼羨慕賈蓉這小子的好運氣,好福氣啊!與此同時,我又覺得可卿跟了賈蓉這個男人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多讓我心疼,多讓我難受啊!賈蓉那德性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的德性就是沒有德性。他不配她,他真的不配她。望著他們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恍惚預感到了可卿的某種不幸,不禁悲從中來,差點就流出了眼淚,為她,也為我自己。
等我回過神來,聽見大家都在誇讚可卿呢,有誇她模樣俏麗的,有誇她性情溫柔的,有誇她得體周到的,等等,連我那眼光極高的祖母,都說她是第一可人意的重孫媳婦。見眾人都這麼誇她,我心裏很慰貼,就像是我自己受到了獎賞一樣。是啊,她們都誇可卿,分明是大家都喜歡她,同樣也說明了我賈寶玉眼光不錯嘛,我就更沒有理由不喜歡她了。當然啦,我對可卿的喜歡,跟她們對她的那種喜歡是不一樣的。或者說,我對可卿並不僅僅隻是喜歡而已。
自從看見可卿的那一刻起,她的形象就算是烙在我的心上了,仿佛我那枚寶玉上麵鐫刻下的篆字,那是再也去不掉了的。一連多日,我滿腦子裏嫋娜舞動著的都是秦可卿。尤其是到了夜晚,她的身影就飄過來跟我的思和想相會,她一舉手,一投足,一開口,一掠發,一扭腰,一回眸,都似蜜在流淌,如水在蕩漾。最是難忘她那迷人的笑容,仿佛半開又藏的花朵,有點神秘,有點妖媚,有點憂鬱,有點甜美,有點苦澀。這麼說吧,反正我覺得可卿她渾身上下都是詩,都是畫,都是音樂,都很美,都很迷人。她為何這麼美,這麼迷人呢?這是一個我很久都未能破解出來的謎。多年以後,我似乎想明白了,那或許就是一種少婦之美,之媚,之魅吧。而且,這樣一個少婦是絕無僅有的,她是我此生看到的惟一。
說到這裏,似乎有種問題出來了:我如此讚美秦可卿這樣一位少婦,好像跟我平生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很不合轍。我一直認為,婚前的女子可稱之為女兒,婚後的,尤其是生過孩子的女性,就成了女人了。女兒,多麼好聽啊!女人,就不那麼好聽了吧?是的,我曾經這樣說過:女孩子未嫁時是顆無價的珍珠,出嫁之後不知為何就生出了那麼多毛病,雖說還算是一顆珠兒,但卻沒有多少光彩了,或者說已黯然失色了。再老一些呢,甚至連珠兒也算不上了,就跟魚眼睛有點相似了。唉,花一樣的女兒變成女人以後,被弄成這種徑直走下坡路,以至不忍心多看的樣子,那都是因為她沾了臭男人,她是被男人的汙泥濁水毀掉了的,是男人把女兒變成了女人,是男人把如花似玉的女兒,弄成了枯枝敗葉樣兒的女人。我知道,這或許這是我的謬論,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我一直這麼認為,直到現在我還是這麼認為。
其實,這並沒有什麼問題。我想說,她,秦可聊是個特例。盡管可卿已為人婦,不得不說她也成了個女人了,但我覺得她是出汙泥而不染的,她還是那樣一種女兒態,還是那樣一腔女兒情,還是那樣一顆女兒心。因此,可卿的這種已為人婦的身份我就忽略不計了,或者另當別論了。在我心目中,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兒,一直都是。要不然,我也不會對她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一開口就把這個本來是侄媳婦的女子叫了聲姐姐,事實上,我也是一直將可卿當成了一位可親可近的好姐姐。
至於秦可卿另外的那種身份——出身,我也從來就沒有多在意過。聽人說,她出身很卑微的,原本乃一棄嬰,是區區一小官營繕郎秦業從養生堂抱養來的,因秦家跟我們賈府有些關係,就把貌美如花的可卿許配了我堂哥賈珍之子賈蓉。後來又有人說,她的出身興許比我們名門望族的賈家更高貴,很可能有著皇室的血統呢。搞不清楚,反正我是搞不清楚,反正可卿的身份——出身竟然成了個謎。嗬嗬,我才不管她什麼身份,管她是丫頭還是公主呢,我隻在乎她的模樣和心地,對她的出身之謎我不感興趣,我隻是對她著了迷,隻知道我被她這個嫋娜嫵媚的女子迷住了,盡管她並沒有迷惑我,這真是應了那句民間俗語了:花不迷人人自迷。
一見如故人,一睹動了心之後,就是日思夜想了。而這思和想,竟似秋之淫雨那樣纏纏綿綿,不知停歇了。是啊,我一直想著可卿,一直想再見到她,想走近她,想跟她說些什麼,隻是苦於沒有這種借口和機會。
這一日,機會終於降臨了,如一場期盼已久的甘霖。
可卿所在的寧府那邊園子裏的梅花開了,來人請老祖宗、我母親王夫人、我伯母邢夫人,薛姨媽,我堂嫂鳳姐等人前去賞花。這原本並沒有我的什麼事兒,但我聽說了,非鬧著要跟去不可。母親不應允,她要我呆在家裏專心念書。我說我最喜歡看梅花了,我一定要去寧府看看那盛開的梅花。鳳姐笑著說,寶兄弟不是最喜歡海棠花麼?我分辯說所有的花兒我都喜歡,今天我就是想去賞一賞梅花。到底,我還是如了願。那是因為疼愛我的祖母一錘定了音,她說讓寶玉跟著去吧,人多了才熱鬧呢。謝謝我那慈愛的老祖母。於是,我就歡天喜地跟著她們去了寧府。她們哪知我這顆少男的心,我想去看的可不是什麼梅花,而是那比花還要美麗迷人的可卿。
說是來賞花的,花還是要賞的。但我的心思和眼神,顯然不在枝頭上盛開的梅花那裏(盡管那噴紅吐翠的梅花煞是好看),而隻在陪著老祖宗觀賞梅花的可卿身上。我用眼睛看梅花,用心看可卿。我一邊看花,一邊看可卿。我看一眼梅花,再看一眼可卿,或看一眼梅花,再看兩眼可卿。我看可卿時,覺得她也在看我。我用眼睛問候了她,覺得她也用眼睛回答了我。我用眼睛悄聲訴說著我的思念,她送給我一個神秘的微笑。是不是這樣呢?我覺得是,我情願是。
等看完了梅花,可卿這朵豔麗之花我還遠遠地未能看夠呢。
賞過了滿園的梅花,大家並未散場,接著還要喝茶,飲酒,吃飯。而這不過是榮寧二府的一場小小家宴罷了,我跟著她們胡亂湊趣而已,至於吃的,喝的是什麼,我全然沒有在意。因為當時我的眼睛和心思還是投注到了可卿身上。正好我和可卿坐了個對麵,這下子我的眼睛可就有福了。
可能是多喝了點酒吧,飯後一陣倦意朝我襲來,與此同時我又心生一個不知其可的小計謀。我先是看了可卿一眼,隨即又望著祖母說,我有點困了,想在哪裏睡會兒。
那可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或者說她跟我是心有靈犀的(反正我就願意這麼理解),她看了看我們的老祖宗,又看了看另外各位長輩說,我們這兒有的是地方,要不,我帶寶叔叔去歇息一下?
老祖宗早就說過秦氏是第一可人意的重孫媳婦,當然知道她做事極周到妥當,由可卿照顧她的寶貝孫子,老人家當然是十二個放心的,她微笑著點點頭說,去吧寶玉,跟可兒去歇息歇息吧。
我暗生歡喜,甚至有些小得意,這就遂了我的心願了。事先我便想好了,若是母親她們要我回家去睡覺的話,我肯定會磨蹭著不走,說我困勁兒已經過去了。
於是,我就樂顛顛跟著可卿走了,後麵跟著我的嬤嬤和幾個丫環。這時候,那似乎想跟我搗亂一小下的瞌睡蟲早已被風吹跑了。
可卿先是把我們領到了上房,內間。這裏雖然看上去富麗堂皇,但牆上掛的字畫都有些俗氣,我很不喜歡,而且光線過於明亮,感覺著就不是可以安臥的好地方,就連連搖頭說我不想在這裏睡,在這兒我睡不著。
那你想睡哪兒?可卿微笑著,遲疑了一下說,要不,你去我房裏歇息一會兒吧?
嗯。我連連點頭說,好,好!其實我更想說,太好了!這才是我想要的呢。
誰知那跟在後邊而多嘴多舌的嬤嬤,很不中聽地插了一言:叔叔去侄媳婦的房間裏睡覺,不太合適吧?
我正想開口反駁那老不識相的嬤嬤,溫柔平和的可卿以微笑封住了她的嘴巴:哎喲,哪有那麼多的忌諱呢?雖說他是叔叔,但他還是個孩子嘛。寶叔叔跟我兄弟秦鍾一樣大,還沒有我弟弟個子高呢。不就是讓他去房裏歇息一下嘛,這又有什麼呢?
我暗自感歎,可卿真是會說話呀,隻幾句滴水不漏的笑談,就讓那老嬤嬤頓時成了啞巴,隻剩下了幹笑和點頭。但我想更正可卿的一點是,我可不是什麼小孩子呀,許多事情我都是懂得的(其實,許多事情我還是不太懂得的)。想是這麼想的,但我說出來的卻是另外的話:你弟弟秦鍾什麼時候來了,讓我倆見一見吧。我想,姐姐這麼好,弟弟也一定是不錯的。我進一步想,她兄弟,那個叫秦鍾的真有福啊,有這麼一位嫵媚可人的好姐姐。我想進一步,多麼想我也是她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