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哭著的嬰孩,麵色蒼白卻溫柔笑著的女子,一切都是那般好。
他記得那時初見,女子黑衣烏發,劍刃抵在他的喉嚨上,負傷躲避仇家的追捕。
是他救了她,連同她的一顆心也拿走。
後來……
後來同她說明自己真實身份時她麵上劃過的慌亂,回宮後短暫的歡顏,繼而是朝臣一封封的奏折。
奏折壓在案側,一帖帖盡是她母子三人的催命符。
美色誤國紅顏禍水。誰又叫你偏是伊國的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越來越大的勸誡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去看她的時候越來越少,她眸中的光彩漸漸淡下去。
終於,在他離宮去探查水防工事之時,待回後收到的是她自盡的消息。他為她建的長榴殿,終究是沒能留住她。
繼而是兩個幼子雙眼被活活刺瞎的事。
旁人聽之都要發抖的痛,兩個雙生子卻不哭一聲,隻有微微的蠕動證明他們還活著。
身為後宮之主的女人看著他,眉眼裏盡是矯揉造作的哀戚。
女人道,“聖上不願做這個惡人,妾身便幫您做了。”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五歲的長子扯著女人的衣角怯怯的問,“母後,弟弟的眼睛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女人溫婉笑了笑,道,“沒有,弟弟隻是看不見。”
“那以後呢?”
沒有以後了。
九五之尊俯瞰天下的他看著女人牽著自己孩子的手走遠,是母慈子孝的模樣。
他在長榴殿裏呆了一夜,一夜之後須發皆白。
東邊的天幕被耀眼的日光擦亮之時,他想,皇後娘家的院牆委實高了些。
☆、第七十一章
“你要的東西,在書櫃的第三個暗格裏……朕能給你的隻有這個了……”
嶽長庚微一遲疑,啟開了暗格。
暗格裏躺著明黃的錦盒,拆開來看赫然是一封傳位的詔書和統禦羽林軍的兵符。
“這果真是大禮。”嶽長庚淡淡道,“隻是你要一個瞎子來做薑國的國主,怕是不成了。”
這一句如淬滿毒液的利刺,狠狠紮在那人的心口,滿身都是麻痹一般的窒息。
“當朕求你。”那人努力轉過臉來,滿枕的銀發如一蓬秋草。
籌謀大半生的希冀被生生打破,卻隻能眼見著嶽長庚將那詔書的一角點燃。燎燎火光幾乎要舔上嶽長庚的手指時,他才猝然鬆手,火光在地上掙紮片刻最末隻餘一團灰燼。
他這樣恨他,連最後的一絲奢望也碾碎。
也罷,終究是他做錯事。
長長的一聲歎息,逐漸暗下去的視野裏,那人看到嶽長庚離去後從門縫裏流淌進來的夜色,重重疊疊的寒意將他包圍。
他試圖抓住什麼的手臂終是重重的垂下去,握著一把虛空,最終什麼也見不到了。
茶的暖意逐漸散去,花別枝渾身僵冷,幾乎要同那椅子長作一處。
殘酷而又沉重的過往,嶽長風輕描淡寫,說的似乎是別人的事。
尾音落在沉重的檀香裏,熏得花別枝後背滲出涔涔的汗來。
“你胡說,我不相信。”花別枝抬起頭看著嶽長風,像是要說服他抑或是說服自己,她又重複了一遍,“你胡說,嶽長庚的眼睛根本就是好好的。”
茶蓋清脆砸在地上,轉眼摔作兩半。
嶽長風指尖潑上了些茶水,茶梗落在他瑩白的指尖上,似乎要生根下去。
“他騙了你,但是我不會。”嶽長風幽幽道,“我平生最不會做的事就是撒謊,他能看見你,但是我不能。”
這一句輕佻,聽來怎樣也不是真心話。
如果當時不逞強,是不是便不用殘忍揭開嶽長庚掩藏那麼多年的傷疤。如此便可不那麼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