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離愁眸中劃過一抹寒意。
花別枝不免細細思量,老皇帝子嗣不算多,成器些的不過是太子與六皇子。如此看來,太子所為,是想敲山震虎,先剪除看似軟弱的三皇子棉桑一黨,給六皇子提個醒。嶽長庚果如他所願戰死,接下來派去戰場的兩員大將皆是六皇子的心腹,時至此時倒真的是明目張膽趕盡殺絕。
但是……
花別枝倒吸一口涼氣,駭然看著花離愁。
花離愁見她久久不語,此時神情分明是想到了些什麼。
“嶽長庚固然是死了,但是,嶽長風還留在帝京。”她皺緊了眉頭,“若是太子加害,他隻怕是躲不過啦。”
花離愁搖頭,道,“嶽銘舟不會那麼做。”
“為何?”
“他隻殺了嶽長庚便足夠了,一來嶽長風紈絝風流,渾噩度日不為他所忌憚,二來……”花離愁眼睫低垂,光影徐徐,“若是他兄弟二人都死了,老皇帝那裏也是過不去的。”
“嶽銘舟隻顧宮宇之鬥,當真不管天下黎民蒼生麼。”
“如此嶽長庚更不可死。”花離愁道。
花別枝愣了愣,道,“離哥哥,你找到他了是不是。”
花離愁道,“我們此番前去良城,必定艱險萬分,我已囑托過詡白,過了前言山,你便同他先一步回素雲樓罷。”
“不!”幾乎是立刻,她搖頭抗拒。
愀然一人,渾然一根不上不下的魚骨頭,梗得她嗓子疼。
花離愁心下了然,卻狠了狠心道,“刀劍無眼,我若帶著你,你必是要連累我的。”
她心下涼意森森,不免惆悵萬分,還未親近些,就被嫌棄了。
她別過臉去,咬牙道,“那我叫夏雲時同我回去。”
花離愁似笑非笑,“他已走了。”
她凜凜看著他,道,“他何時走的,我怎麼不曉得。”
“昨夜你打瞌睡時,我叫他帶著愀然走的。”花離愁言外之意赫然便是,夏雲時不在,愀然也不在,餘下她跟顧詡白,可該結伴回去。
料不到花離愁何時這般善解人意的,她雖不願扯他後腿,但要她離開他先回素雲樓,千百個不願不甘。
花離愁唇角微彎,俯身貼著她耳垂,輕聲道,“我命人裁了衣裳,你總要試過,才好成親那日合意十分。”
她騰地紅了雙頰,隻聽見自個兒的心怦怦的跳,腦袋一熱,道了聲好。
未來得及反悔,花離愁板著臉,道,“先生教你的不輕諾不寡信,錯了我定會罰你的。”
她搓著一截衣角模樣酸楚,掙紮了半晌,為難道,“好,就聽你的罷,我走。”
☆、第六十章 遠行客①
分開的那日天上飄起雪來,無風之時,四幕闃然。
雪花盈盈墜在睫毛上,花別枝眨了眨眼,隻望見花離愁的身影在白皚皚的雪地裏逐漸遠去,終至淡去消泯成一抹黑影。
她將腦袋收回馬車裏,發絲上亮晶晶的好似落滿了星子。馬車裏火爐滾燙,不消一刻便將她身上的寒氣驅盡了。顧詡白就坐在她的左手側,隻是她不願意去看。
爐上煨著酒,淡淡的酒氣縈繞在車廂裏,未飲,先入三分醉意。
花別枝隻顧著望著氤氳酒氣發呆,直至顧詡白遞酒與她,方才遲疑接過,猶猶豫豫灌了一口。這酒並不濃烈,滋味清淡甜口,隻是她這一下喝得急,立刻咳得眼淚直往下掉。
顧詡白方要抬手,卻不料她微一側身躲了開去。
這一番動作,饒是顧詡白再大度,也未免訕訕,撤回的手改去添了火炭。
花別枝眼眶緋紅,開口便是微重的鼻音,“以前是我任性,往後再也不會了。”
她這一句沒頭沒腦,顧詡白一怔,卻是笑了。
“現在不是在任性?”
花別枝抬起頭來,這是那日生出嫌隙之後,她頭一回認真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