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段(2 / 3)

內室的屏風透出的光將屏上的花案細細碎碎的印拓在地上。一雙戲水鴛鴦,使竹木雕刻,罅隙裏篩露出難以言說的情愫。

“阿枝姐姐你來看——”南宮雪不知何時轉到屏風後,話尾帶了驚疑,最末的一字便聽不分明。

花別枝聞言去看,屏風後,先先看到的便是一牆畫,幅幅相並,一溜兒直到另一頭。

畫上畫著一個女子。一個極好看的女子。

筆墨行過處勾勒出女子顰笑嗔喜,動靜合宜。遠山眉,朔水瞳,瀲灩生情。

恍惚像著一個人。

作畫的人不知何故,看畫的人先癡了。

花別枝微微仰著腦袋,腳步挪動,一幅幅的畫打麵前遊過,胸臆間滿懷著難以言說的明曉。

作畫的人,將畫中女子那般愛慕著,不如此,畫上人便不能這般動人。

手指隔空沿著畫幅,半晌從不打眼的角落裏揀出幾個模糊的幾近消泯的字——葉欽之。

瞳孔驟縮,仿佛被瞬間吸走了力氣,花別枝停在半空的手臂沉沉的垂在身側,隔著時光,將那畫上人默默看著。

南宮雪驚呼了聲。

一串粗啞難聽的聲音猝然從屋角傳來,“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三枚瓊花刃滑至手中。

南宮雪此時正氣急敗壞望著一隻黑漆漆的八哥,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回來了——”八哥瞪著圓溜溜的眼,歪著腦袋看著花別枝,一遍又一遍將這一句重複著。

尖銳刺耳的聲音在本就靜寂的房中遊蕩,突兀而又詭異。花別枝無端騰出一脊的冷汗,隻覺得或許下一刻,畫上的人便要走下來似的。

八哥猝然飛掠起,直直撲向南宮雪。南宮雪驚呼一聲,隻望見她捂著頸項,繼而八哥叼著一顆明晃晃的珠子往窗外飛。

花別枝縱步往前,瓊花刃脫手而出,空氣中掠起一道清脆的嘯音。

窗欞篤篤落了三聲,白色窗紙上印出一隻姿態優美的鳥影。

八哥兩翼連同尾翼的羽毛被瓊花刃釘死在窗欞上,舍命不舍財的咬著那顆圓滾滾的珠子,一雙小眼睛極為委屈的將花別枝望著。

花別枝微微眯了眼走進,八哥一哆嗦,珠子落進她的掌心裏。

南宮雪歡喜的接過去,琉璃般的珠子複又係在她的頸項上。

八哥雙翼展成任人宰割的姿勢,隻腦袋能動,擺出視死如歸的架勢。

花別枝拿手戳了戳它的肚皮,道,“誰派你來的?”

房間裏平地溜過一小股涼風。

八哥閉目養神狀。

“你若不說,我便拔光你的毛,將你扔到雞窩裏去。”花別枝惡狠狠的恐嚇道。

八哥微不可察的打了個哆嗦。

花別枝笑了兩聲,手指拈起一根漆黑的翅羽,同她白皙的手指映著,頗是好看。

南宮雪眨巴著眼睛敲邊鼓,“不說的話我找隻烏鴉來給你做相公。”

八哥睜開璀璨無比的小眼睛,顫唞著道,“公子來了,公子來了——”

大抵這八哥會的,隻這一句。但它此時開口也揭露了一個極為慘淡的事實,人不肯隨波逐流,鳥亦然。身份這樣東西,大略是比身體更為要緊。上位者無法命令每個人都去做一個好人,但每個人都不願去做一個壞人。

但無聊到同一隻八哥置氣,大抵也隻有她們二人而已。

房中燭影猝然一陣劇烈的跳動,幾乎是刹那,倏然熄滅,兩人瞬間置身在突至的黑暗中。

一股強勁的風聲攜帶著壓迫感直迫麵門,花別枝微一側臉,便聽到窗紙砰然破碎的聲音。這一番動作極快,待短暫的黑暗過去,眼睛適應了周圍之後,花別枝隻望見紮冷的月光從破敗成一個完美鳥影的漏洞裏灑進來,先前那隻將一句話說的甚好的八哥,連同那三枚瓊花刃,全都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