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要買?”他凝眸,神色莫名。
“果真是你。”她抱怨不迭,揀了隻椅子坐下,道,“我詢了好幾處藥肆,偏隻缺了這味藥,我跑這麼多的路,全賴你。”
花離愁搖了搖頭,道,“收藥的那人,並不是我。”
她捶著小腿的動作一頓,直起身來,道,“是藥肆夥計同我說這裏有藥,誰料竟是你。”
“這幾日有人暗地將市麵上的三七盤收,收藥人動作隱蔽,若不是你今日一路相詢,怕也是不好察覺。”花離愁沉聲道,“你今日來,我原以為,是錦瑟告與你的。”
她低聲道,“你的行蹤,錦瑟何曾告與我,現下見你,也不過是誤打誤撞。”聲音愈發低下去,她垂著腦袋,道,“從來都是你想見我時,我才見到你,如今這一次,是我好運了。”
他喉中微滯,卻緩聲道,“將此處告與你的,是哪個藥肆的夥計?”
“東街頭那一處,店名我卻記不得了。”她細細想了想。
“你確信是沒記錯的麼?”
“左起第二戶,確是無恙。”她篤定道。
花離愁眉頭深蹙,他道,“那藥肆非是素雲樓屬下,你可知,這桐花裏南北相貫,你此時是從南向來,那若是從北向又如何?”
“琥珀。”花離愁徑自沉聲道。
花別枝愣了愣,眼見自門外而來的翠裳少女,笑意吟吟。
“三姑娘。”琥珀行了一禮。
“你與枝兒將衣裳換過,去探探。”花離愁一臉陰鷙。
她稀裏糊塗由琥珀脫去衣裳換來穿,等她從內室出來,便隻剩花離愁立在堂中。
“琥珀她——”她話音方落,便聞一聲巨響,好似天塌地陷,又好似在耳邊炸響的焰火。
門窗在這隆隆的爆炸聲裏猶如巨獸般抖了抖,她臉色煞白,花離愁不動聲色將她的手握住。
她試圖掙開他的手衝出門去,卻被花離愁自身後緊緊箍住。
“離哥哥,你放手,琥珀她有難,她是為我去的!”
屋外火光映亮大半個天,融融橘色將花離愁冰刻般的側顏映出一處暖意。
他製住她掙動的手腳,薄唇緊抿。
她漸漸沒了力氣,卻聽聞一聲煙熏火燎的低喚,“稟樓主,那處宅子埋得盡是火藥,屬下方推開門,便有人以火箭為信引燃。”
琥珀一張臉黑漆漆的被煙火熏得有些可笑,她掙開花離愁鬆弛的禁錮,細細將琥珀上下打量。
“琥珀,你當真是無事?”
琥珀被她緊張兮兮的神色弄得哭笑不得,她抬手抹掉臉上的灰漬,安撫道,“三姑娘莫小看屬下,屬下的確無事。”
花離愁將琥珀遣退,看著半步開外的她,漆深的瞳仁裏些許情緒沉浮不定。
北向裏弄口,古桐葳蕤,煞是威風。
若是常人必定會循著那棵桐樹去尋,但花別枝此時疲累不迭,能尋到桐花裏已是難得,混沌中的念頭自然不能比之常人。
但恰好——
但恰好,她還是乖寧安順地在他眼前,麵上驚惶不定的神色,好似驚風而動的兔子,眼眶裏墜著倔強的淚。
好似有什麼叫囂著掙出胸膛,叫他鬼使神差的探出手去,將她緊緊的緊緊的擁進懷裏。
他猝然的親近叫她良久不曾返神,但壓在眼角的淚,一顆顆砸在他胸膛上,她越發覺得委屈。這委屈來的毫無頭緒又蠻不講理,她雙手環住他的背,怯然卻又放肆的哭出來。
那處宅子埋的火藥,專等她去,屋外持續的炸裂聲與衝天火光。若她懵懂推開那扇門,現下他懷裏,或許隻是一架焦骨。
或許從此大可一了百了,折磨這十幾年的夢魘自此灰飛煙滅,但為何他心底有處地方像是被嵌進了一絲蔑竹,痛不可抑。
他留她一命,自作孽。
她在他懷裏,聲音浮遊不定,須臾道,“這藥,我是給棉桑找的,他所受的那一箭,原本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