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頂的花紋隨漸暗的燭火看不分明,天涯推門進來,躡手躡腳去熄燭火。
“天涯,燈叫它亮著,你去睡罷。”花別枝拿被子蒙著臉,悶聲道。
天涯困乏的厲害,迷迷糊糊應了聲,燈影搖曳,就隻聞得一聲清淺的關門聲。
枕上熏香濃淡適宜,很是安神,可這會兒她心裏卻怎麼也安分不下。棉桑說明日是泠妃生辰,她麵上淡然,此番輾轉反側,卻隻想著這一件。
她有些後悔當初負氣之下的決定,她現下想花離愁想得厲害,縱使他不曾將她放在心上,但覺得時時見到他也是好的。
棉桑未時入宮至今未歸,白天同嶽長風那番爭持多少讓她有些悔意。棉桑不在,她也隻得老老實實寫字看書。
此時倦意一絲也無,她索性團身坐起,靠在床欄上,望著被火光吞噬的蠟燭發呆。
夜裏熱,窗子隻關了一扇,蟲鳴透過綠窗紗,雖有些雜亂,便也覺得這就是夜了。
一聲短促的夜梟聲,甚為古怪。
她陡的坐直了身子,月澹澹生風,片刻就叫燭火垂死掙出灰煙。
枕下的匕首緊貼著掌心,釘死在窗欞上的窗紗晃起一角。她不作聲,一團影子須臾就落進房中。
匕首出鞘,卻聽那影子低聲道,“三姑娘。”
“樓主叫屬下來接姑娘。”又道。
花別枝看著眼前一團墨色,道,“我若走了,有人察覺。”
“屬下留在這兒,樓主於府外等著您。”
她思忖了下,點頭應許,將匕首藏進袖子裏,攀住窗欞越到窗前那叢樹影裏。
玉白的瓊花令握在掌心,歡喜掩不住。她甫一過牆,人就落進清苦微涼的懷中。
她不知他為何算的恰好,歡喜卻是真的。
“離——”溫暖的手指將剩下的字擋回去。
想了那麼久,此刻見了他,就沒出息的哭出來。
“枝兒,別哭。”花離愁有些無措,拿手指慌忙擦幹墜在眼角的淚。
花別枝被他如此安寧相待,心底愈發難受,抽噎道,“我沒想哭。”
他窘迫安撫她,將她輕巧帶入懷中,隱進一僻靜的小院。他越是安撫,她越發想哭,等穩妥相對,她眼眶紅的像隻兔子。
花離愁掃袖拂落庭中石凳上的幾片葉子,他坐下,她跪在他膝上,好似幼時。
她熱熱絡絡的挽住花離愁的頸項,眯著眼睛歡喜不盡的問道,“離哥哥,你想我不想?”
花離愁一雙眸子隱然有光,他垂頭看她,半晌才道,“不怎麼想。”
她對這回答有些失望,但捉住他話語裏的欲說還休,不舍不棄的追詢,道,“不怎麼想,也還是想。”
他唇角勾勒出跌宕起伏的溫柔,在他向來清絕的麵上便合成誘人的魅惑。她與他齊平著眉頭,心頭恍然一個按捺不住的念頭。
“離哥哥,我很喜歡你。”
臉頰上蹭過熱風,花離愁扣著她腰的手臂僵直不動。
她錯開相對的視線,方才凝眸,她在他眼中看到無涯的冷。
毫無盡頭,難覓緣由。她覺得不經意間,他已經到很遠的地方去,她看到他,卻無法靠近。
花離愁緊抿的唇被月色染了流光,膠著成一彎惑人的弧線。
她圈著他頸項的手臂緩緩滑|落下來。
院落東角掀起一小股的風,她嗆了幾口土,咳過幾聲將這惱人的寂靜掩飾過去。
她不懂他為何不置一詞,若說他不懂,大可如尋常般道一聲胡鬧。
可花離愁不言不語,著實讓人費盡思量。
“枝兒。”
她惶惶惑惑抬起眼。
他如拂去一片落葉般,雙手將她格在身外。
“這般的話,以後莫再說。”
她咬了咬唇,抬起臉,道,“你不是我哥哥,我知道。”
花離愁的臉色蒼白如紙,冷峭的眼寒冰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