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教授不在嗎?”餘國偉問。

“他是個行蹤不定隨心所欲的人。昨天到的,今天早上突然說要去班芙泡溫泉,帶著他的總經理,開著車就走了。他在溫泉賓館有長包房。”

“哦,是這樣。”餘國偉略感失望,不過他是有心理準備要去班芙見發明人的。

總代理問餘國偉:“你都想好了怎麼和發明人交談嗎?”

餘國偉說:“我相信能有充分的理由來說服他。”

總代理接著說:“有一件事我必須事先告訴你們,布朗教授有一個癖好可能你們東方人是不能理解的,但你們必須要尊重和容忍他的某些古怪行為,否則你們的談判會百分之百失敗。”

餘國偉和晶晶都困惑不已,什麼事情會有如此嚴重呢?總代理停了停,認真地說道:“布朗教授有女性化傾向,這一點你們要有準備。”

“女性化傾向?”餘國偉和賀晶晶都非常驚愕。

“是的。”總代理說,“他喜歡打扮成女人,所以他完全可能穿著女人衣服、塗著口紅出來會見你們,你們一定不能表現出任何的驚訝或厭惡。一旦他感覺到你們不尊重他,那你即便告訴他你的方案可以讓他賺一億美元,他也會不屑一顧拂袖而去的。”

餘國偉和賀晶晶互相對視了一下,都覺得這是個既意外又十分有趣的情況,餘國偉試探著問:“那我可以要求他穿西裝和我留一張影嗎?”

總代理笑了,他說:“絕對不能,除非會見你的時候他本來就穿得很正規。我講一件事情給你們聽了你們就會明白:幾年前,當時英國的戴安娜王妃還在,她的男朋友阿裏知道了布朗教授發明的健康測試儀,就去找到他。當時布朗教授的儀器在歐美市場的售價是四萬多美金一台,阿裏覺得賣得太便宜,他認為至少可以加到十五萬美金一台。於是他和布朗教授去談,他要出一億美金買斷健康測試儀的全球銷售權。他對布朗說,你隻管搞研發,我來做銷售,我賣多少錢一台你別管。布朗教授聽了之後說可以,沒問題。阿裏又說,我會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去談生意,到時你要陪我一起去,因為儀器的原理我不懂,你要幫我去作解釋。布朗教授又說可以,沒問題。阿裏知道布朗教授喜歡穿女人服裝且我行我素,接下去又提出一個要求,你陪我出去談判時,因為都是很正式的商務談判場合,你必須穿西裝係領帶出場,這一點我們要寫進合同內。布朗教授一聽完,就衝這阿裏說了句Get away(你滾吧!),就堅決不和阿裏簽合同了,一億美元也不要了。”

“這是真的嗎?”賀晶晶還從來沒聽到過這樣有趣的事。

“是不是真的我也沒有考證過,可業內都知道這個傳聞的。”總代理十分善意地提醒道,“所以餘先生,你千萬不要有這種請他西裝革履和你合影的念頭,你想留影就不要管他怎麼穿著打扮,布朗教授絕對是個隨心所欲我行我素的人,他可以不要錢,但他一定會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誰也別想改變他。記住,天才和瘋子隻有一厘之差。”

事後證明,總代理的提醒是十分及時和有用的。

餘國偉請總代理和布朗的總經理魯道夫聯係一下,他們想下午就直接趕去班芙的溫泉賓館,希望他能幫忙安排他們和教授見個麵。魯道夫告訴總代理說,可以讓餘國偉過去,他本人可以先聽聽餘先生有什麼想法。至於見布朗教授,他會盡力而為,今天是不是能見到他沒有把握,但如果餘先生能等兩三天,他保證安排餘先生和教授麵談一次。

總代理把情況對餘國偉說了。餘國偉想,這就意味著他和晶晶必須在班芙住兩個晚上了,他自己是沒問題的,不知賀晶晶會不會覺得不方便。這麼擔憂著,他下意識地看看賀晶晶。正好賀晶晶也轉臉看他,她好像已經猜到了餘國偉的想法,就搶在前麵說:“這樣的話,我們就要在班芙住幾天了。”

餘國偉馬上順水推舟地問:“晶晶你有問題嗎?”

賀晶晶微笑著搖搖頭說:“我沒什麼問題,隻是你要多破費了。”

餘國偉暗下舒了口氣,隻要晶晶沒想法就好,多花些錢無所謂的。他說:“這沒什麼的。”

從總代理那裏問清了魯道夫的房間號,餘國偉和賀晶晶就向總代理道別。離開大廈後,他們去不遠處的唐人街,在卡城中華文化中心附近找了一家中國飯店吃東西。卡城中華文化中心是由霍英東等一些港澳富商捐資興建的,它的藍色圓尖頂極像北京的天壇。裏麵霍英東文化大堂的紅色柱子和藍綠色畫粱都彰顯出濃烈的中華文化風味。餘國偉和賀晶晶在吃過午飯後到裏麵順便瀏覽了一下,然後就驅車前往班芙的溫泉區。

班芙高山溫泉浴場建於1886年,已經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曆史。它建在群山之間,地勢很高。這是一處人氣很旺的休閑場所。除了在溫泉池泡溫泉,它還有配套的服務,如SPA、按摩、餐廳以及小商店等。沿著車道下行,離它不遠就是豪華宏偉的溫泉賓館。

這座英國城堡式的建築依著山坡而建,規模宏大,氣勢磅礴。其群峰般的墨綠色尖頂加上深絳紫色的磚牆,顯示著一種厚重的曆史感和貴族氣,令人遐想連篇。走進大堂,寬敞的空間因為城牆般壘砌的石質牆麵和燭台型大吊燈而散發著濃重的神秘氣息,仿佛走進了一個古老的故事,有許多驚心動魄的情節等著你去解讀。白色大理石台階配上厚實橡木扶手的寬大樓梯,則盡顯奢侈和品位。通向客房的走廊內鋪著厚軟的花地毯,踩在上麵使人倍感舒適和安心。這裏是一個充滿古樸風格和浪漫情調的巨大空間,一座曆史和現代交相輝映的舞台。

布朗教授和魯道夫總經理住在這座城堡式賓館的八樓,魯道夫的房間緊貼布朗教授長年包租的豪華套房。餘國偉和賀晶晶按了門鈴,前來開門的是總經理魯道夫本人。

“總代理已經向我介紹過你了,餘先生。”魯道夫請客人入座,用帶有德國口音的英語說道。

“突然前來造訪,占用了你寶貴的時間,非常抱歉。”餘國偉說著客套話,賀晶晶做著翻譯。

兩個人先隨便聊了幾句,之後魯道夫就切入正題,問餘國偉這次特意前來有什麼要求。

餘國偉想了想說:“我有兩個要求,第一我希望教授會見我至少一個小時,否則我沒法把事情講清楚;第二我這次來一定要做大中華地區的總代理。”

總經理思考片刻說:“第一件事我不能保證,教授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從不受什麼規矩拘束,他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我們召開董事會的時候,很多董事都是從外地特地趕來的,但如果教授突然看到報紙上有一則百貨商場展銷女裝的消息的話,他會馬上中止開董事會,或者他稍微聽一會兒,隻待五分鍾就先離席了,所以你們必須有此心理準備。第二件事我不能做主,你要自己說服布朗教授。”

餘國偉和賀晶晶麵麵相覷,天哪,總代理說的話句句是真的啊!看來這次專程從溫哥華趕來,談得成談不成全要憑運氣了,還好這裏是群山之中,周圍不會有什麼女裝展銷會。

魯道夫先和布朗教授通了話,確認他正空著,才帶著餘國偉他們來到隔壁。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豪華套房,除了臥室和客廳還有一間寬大的書房,房間裏彌漫著淡淡的香味,書房中有一隻半新不舊的橡木辦公桌,桌子後麵是一把寬大的棕色皮轉椅,轉椅背後的牆上是一幅很大的世界地圖。辦公桌的對麵排著幾隻灰色的椅子,和皮轉椅的顏色不很協調。在窗戶對麵的那堵牆上,掛著幾幅水彩靜物畫,色調很鮮豔,看上去非常醒目。總經理讓餘國偉他們坐下來,說教授馬上就到。

布朗教授從臥室出來走進書房時果然一身女人的打扮,身著一件有著波希米亞風味的女衫,他中等的個子,圓圓的臉,嘴唇上塗著絳色的口紅,指甲上也塗著顏色相近的指甲油,腳上是一雙淡米色的高跟鞋,如果不開口,誰都會把他當成一個中年貴婦人。

“歡迎歡迎。”布朗教授的嗓音完全是男性化的,既渾厚又低沉。餘國偉不知怎麼的在一刹那間想起了在泰國曾遇到過的人妖來。

在一番相互介紹後,總經理魯道夫對布朗說明了餘國偉此次前來的目的。接著餘國偉就介紹了自己對中國市場的看法,他說:中國有十幾億人口,鑒於目前還是個發展中國家,整個醫療體係還遠遠跟不上社會的需求,許多地方都是缺醫少藥的,所以廣大民眾的健康問題急需解決,如果能把健康測試儀引入中國,既能幫助中國人民,同時這市場潛力也不可估量。餘國偉叫賀晶晶一句句仔細地翻譯成英語。

布朗教授坐在那張轉椅裏聽得很認真,不時點著頭,然後他就問餘國偉:“我很讚賞你的目的是幫助人民。那你有什麼要求?”

“我希望你能授予我大中華地區的總代理權。”餘國偉直截了當提出自己的要求。

“大中華地區是什麼意思?”布朗表示不太明白。

“就是中國大陸、香港、澳門、台灣。”餘國偉解釋道。

布朗聽罷,思考了片刻。他說:“不但中國大陸,香港和澳門的代理權我也可以給你,因為它們都已經回歸中國了,可是台灣我不能給你,台灣是另一個國家。”

餘國偉馬上說:“教授你錯了。台灣和大陸現在相互來往很密切,在大陸的台灣人目前不少於一百萬。如果台灣的代理權你不給我,那麼隻要台灣人把健康儀買好後帶入中國大陸做生意,就會對我的銷售市場造成極大衝擊,你給我的中國總代理權也就形同虛設了。”

布朗聽了不做聲,好像承認餘國偉的話有一定道理。坐在旁邊的總經理頻頻點頭,表示讚同。餘國偉接著說:“再說了,台灣本來就是屬於中國的一部分。”

布朗即刻就說了句NO(不),他打斷餘國偉說:“台灣不屬於中國,而是一種獨立的國家。”

餘國偉這時看了一眼牆上的地圖,他發現那張世界地圖不是一個國家一種顏色的,全世界有一百多個國家,不可能有一百種顏色來表示,因此世界地圖是一個地區一種顏色的。他靈機一動,對布朗說:“教授,你看地圖上是不是一個國家一種顏色?”

布朗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回答說:“Yes,one country one color.”(是的,一國一色。)

餘國偉就說:“教授,請你轉過身去看你後麵。”

布朗真的轉過椅子去,他看到了世界地圖。餘國偉緊接著說:“教授,請你先看中國的顏色是什麼?”

“Yellow.”(黃色)布朗馬上就做出回答。

餘國偉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地圖近旁,指著地圖說:“教授你看,中國是Yellow對嗎?你再看澳門,也是Yellow,香港呢,也是Yellow,再看台灣,是什麼顏色?也是Yellow,不是嗎?”布朗的眼光順著餘國偉的手指移動,果真這些地區全部是一個顏色。當然,周邊其他地區也是黃色,隻是布朗教授的眼光集中在餘國偉所指的地方。餘國偉一說完,就順手將布朗的轉椅轉回原來的方向,自己也坐了回去,然後再說道:“One color(一種顏色)對嗎?”

“One color,”布朗不由自主地跟著餘國偉說,“Yes,one color.”

餘國偉不失時機地加了一句:“One country one color,那麼教授,你該不該把台灣的代理權也給我呢?”

“OK,one country one color 。”布朗這時被問住了,覺得也許真是自己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默認餘國偉的說法,把台灣納入大中華區之中了。他立刻和總經理低聲商量了一會,決定把中國大陸、香港、澳門、台灣四個地區的代理權都交給了餘國偉。

“不過有一個問題,”布朗教授隨後說,“我們的第三代產品已經在台灣銷售了。”

布朗教授發明的健康測試儀是不斷在技術升級的,這確保了它的市場占有率。第三代產品有七千多個數據,而最新的第四代產品已經把數據增加到了一萬一千多個。餘國偉對這些情況都已經了解清楚,他對布朗說:“這個沒問題,你隻要從第四代產品開始把代理權交給我就行。”

“OK,我們成交了!”布朗教授向餘國偉伸出了手,整個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和順利。

陳秋正陶醉在彼得的愛撫中昏昏沉沉時,突然看到臥室的門被推開了,兒子汪浩像鬼魅一般從天而降。陳秋本能地發出一聲又長又響撕心裂肺的尖叫。彼得馬上像斷了電一般停止了動作,循著陳秋的目光轉過頭去,立刻就見到了汪浩,他正木然地張開了嘴呆立在門前,一臉的恍惚和驚恐。

陳秋最近一直在做著兩件事,一是和丈夫談離婚,二是設法拉近兒子和彼得的關係。

第一件事陳秋進展得並不順利,丈夫始終不願鬆口說同意離婚。陳秋真的很費解,既然丈夫那麼喜歡他的秘書,兩個人事實上已經過著同居生活,為什麼又不肯放棄已經死亡的婚姻還陳秋一個自由之身。丈夫說出的理由很簡單:“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要和你離婚。”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那個小女人在一起?”陳秋真的氣不打一處來。

“我和她在一起,就是因為她從來也不要求我和你離婚。如果她有這種想法,我早就和她分手了。”丈夫的說法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那你打算怎麼辦?難道我們就一直這樣混下去?你倒是想得美啊。”陳秋很厭惡丈夫這種兩個女人都不肯放棄的自私念頭。

“陳秋,你要理解我,你不在身邊,我畢竟還不到五十歲,我是個健康的男人啊。”丈夫的意思是要陳秋理解他目前的狀況,允許他找一個妻子以外的女人來滿足他的生理需求。

“你和你的小女人好上是因為我不在中國嗎?虧你說得出來!”陳秋憤怒地駁斥丈夫。事實上,是因為丈夫姘上了小蜜,陳秋才下決心出國的。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可以嗎?至少這幾年是你不在家裏吧。陳秋啊,我們現在這樣過下去不是很好嗎?我在國內賺錢供你和兒子在加拿大過舒適的生活,她在這裏照顧我的生活,大家相安無事難道不好嗎?”丈夫的口氣中反覺得陳秋不懂道理,沒事找事。

陳秋真是氣得要命。她指責丈夫:“老汪啊,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來。說到底你是個隻顧自己的自私鬼,你既不對我負責,也不對你那個小女人負責。”

“你錯了,我不和你離婚,就是對你和我兒子負責;我不和她結婚,就是對她負責。”丈夫的邏輯真是荒唐到了極點。

就這樣,陳秋和丈夫發郵件,打電話,但每次都毫無結果。陳秋意識到,要想和和氣氣與丈夫協議離婚是難之又難。難道丈夫是故意而為,他是不是希望由陳秋先到法院提出離婚,從而在財產分割時多占便宜?讓她想不到的是,丈夫竟然還做兒子的工作,讓他來勸她不要和爸爸離婚。

一天吃過晚飯後,汪浩對陳秋說:“媽,今天爸爸打電話給我了。”

“哦,他說什麼啦?”陳秋一開始並不在意。

“爸爸說你最近一直逼著他離婚,不過他不願意。”

“他是這麼說的?真是可笑。”陳秋沒料到丈夫會對兒子說這件事。

“爸爸問我,你媽媽為什麼要突然提出離婚?”汪浩看著母親說,“爸爸對我承認了那個女人的事,但他說他不會因為那個女人而拋棄我們。”

陳秋心裏已經火冒三丈,但她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你爸還說什麼?”

“他說,這件事其實已經有好多年了,以前你從來也沒這樣釘著他要離婚的,現在怎麼突然變了,他問我是不是你在溫哥華有什麼人了?”汪浩完全照實說出來。

“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陳秋心裏有點虛,但臉上絲毫沒流露出來,她板著臉問兒子。她對丈夫真是越發憎恨了,他居然利用兒子來對付自己。

“我對他說,媽媽從來不和別的男人交往。她提出離婚,完全是因為你那個女的。”

陳秋內心有些不安,她極力保持著平靜地問:“他還說些啥?”

汪浩想了想道:“我勸爸爸離開那個女人,他說他也不想這樣,但現在沒辦法,他希望我能諒解他。他還說總有一天他會來溫哥華和我們住在一起的。”

陳秋聽得出,兒子的情感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他開始理解和原諒他父親了,也許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某種默契,另外加上兒子不希望父母離異的本能,兒子早晚會和丈夫站到同一條戰壕裏去。陳秋覺得自己陷入了孤軍作戰的不利局麵。

“媽媽,你難道非要和爸爸離婚不可嗎?”兒子發問的語調證實了陳秋的擔憂。

現在,陳秋將自己置於十分不利的境地。一方麵,她不能暴露自己和彼得的親密關係,因為這會使兒子認為,母親突然那麼起勁地提出離婚完全是由於她有了情人。一旦兒子把此情況告訴丈夫,那陳秋就更加被動不堪。另一方麵,她又必須抓緊時間把離婚這件事辦妥,否則她就不能夠和彼得公開相處從而得到自己的幸福。可如果她堅持不肯讓步,同樣可能引起兒子的不解和不滿。她覺得丈夫太狡猾太有心計了,他竟然不惜向兒子承認自己有情人來博得兒子的諒解和認可,一下子轉被動為主動,把造成婚姻破裂的責任全歸到陳秋的頭上。陳秋沒有直接回答兒子,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令陳秋比較高興的是第二件事:兒子這段時間和彼得相處得還不錯。自從那次兒子被流氓毆打之後,彼得一直教他拳擊。陳秋以前並不讚成兒子搞這種野蠻的運動,她曆來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溫文爾雅的紳士。不過現在既然這是一條能夠促使兒子和彼得相互溝通交往的很好途徑,她就不再反對。陳秋現在會做出很偶然很隨意的樣子,問問兒子對彼得的感覺,汪浩每次的回答幾乎都一樣:彼得是個好教練,他認真,嚴格,有耐心,有方法,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那你覺得你可以和他相處下去嗎?”有一回陳秋故意這麼問。

汪浩想都沒想就說:“作為教練,應該沒問題吧。”

陳秋就無法再把提問延伸下去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該向兒子暗示點什麼,就像一輛汽車陷在了沙地裏,輪子一個勁打滑,就是不能前行半步。陳秋隻能通過其他的方式來推進汪浩和彼得從純粹的師徒關係中走出來,跨上另一個台階。她在事先征求兒子意見的情況下,請彼得來家裏吃過兩頓飯,理由是感謝彼得免費教汪浩練拳擊。為了不顯得唐突,一次她請了範美華作陪,另一次叫了賀晶晶作陪,這兩個知情的女人都理解陳秋的用意,盡力將飯桌上的氣氛調節得十分和諧自然。

這天,陳秋像往常一樣,把家裏上上下下清掃了一遍。

昨天姚玉慧、吳月芳和雪雅來家裏打了整個下午的麻將。最近不知是什麼原因,她們之間的碰麵機會減少了,好像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吳月芳出麵約過幾次,不是陳秋沒空,就是姚玉慧沒空,連平時最沒事的雪雅有一次也說她正好沒空,麻將就一直處於三缺一的狀態。昨天總算約齊了人,湊滿一桌。吳月芳一邊打牌一邊在抱怨,說你們幾個女人最近在搞什麼鬼,都很反常啊,難道都在外麵有新的男人啦,弄得今天這個有事,明天那個沒空,害得她麻將癮發作了也沒搭子,真是沒勁。

除了吳月芳,其他三個女人確實都有自己的秘密:陳秋是因為要和彼得約會,姚玉慧是為了要和湯姆上床,雪雅正在尋找新的“老公”而忙了不少。其實都被吳月芳說中了,可當時沒有一個搭吳月芳的腔,大家都裝著糊塗,大家都掩飾著自己的隱私。麻將還是玩得很開心,大家相約,以後要固定時間碰頭,誰敢在約定日不來,就永久性開除出局。反正還有範美華和賀晶晶兩個替補隊員呢。

清理完家裏後,陳秋到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買了些雞肉、三文魚、大蝦和幾樣蔬菜,剛付完賬,她收到了汪浩發來的一條信息,說他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飯,要去一個同學家聚會,可能會很晚回家。陳秋想,怎麼不早半小時說呢,早知道兒子今晚不回來吃飯,也不用買這麼多東西了。

回到家裏後,陳秋把買回來的食品放入冰箱。一個人在家時,她吃得很簡單,中午經常是隨便弄點什麼填一下肚子就行。一般她都是把晚餐搞得很豐盛,等著兒子回家吃。今天她就用不著忙乎了,晚飯也可以簡單地打發掉。

下午兩點的時候,彼得來電話了,第一句話就說:“Happy birthday.”

陳秋呆了幾秒鍾,一看牆上的月曆,今天正是自己的生日。陳秋平日裏對自己的小生日很不在乎,隻有二十歲和三十歲兩次的生日是過得非常熱鬧隆重的。三十歲以後的生日,她如果記住了就會自己買點麵條或買個蛋糕,小小地為自己慶祝一下。假如沒記住,就讓它很隨意地過去了。自從丈夫有了小情人之後,她幾乎沒有張羅過一次生日,也沒什麼心思過生日。這次也一樣,她根本沒記得自己的生日。她萬萬沒料到,是彼得記住了她的生日,第一個來向她祝福,她倏忽間眼睛就潮濕了。

“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餐吧,慶祝一下。”彼得溫柔地提議。

陳秋舉手揉了揉眼睛,手背上抹了一片淚水,她笑了,對彼得說:“彼得,謝謝你。”

“你想吃什麼?我去定位子。”彼得問她。

陳秋想了會兒說:“彼得,我們不出去吃了,你過來好嗎?”

“你叫我去你家?”彼得問。

“是的,你過來吧,我們自己做吃的。”陳秋想到自己今天正好買了幾樣菜。她聽彼得有些猶豫,就打消他的顧慮說:“彼得,今晚就我們兩個人,浩浩不在家吃飯,要很晚才回來。”

“那好吧。”彼得同意了。

彼得到陳秋家時剛好六點鍾,陳秋已經把菜都做好了放在餐桌上。彼得一隻手裏拿著一束玫瑰花,另一隻手裏握著一瓶紅酒。他一麵說Happy birthday,一麵把玫瑰花獻給陳秋。陳秋有生以來頭一次有人在她生日這天送她玫瑰花,驚喜和感動令她一時手足無措。她覺得這束紅色的玫瑰比以前丈夫送給她的所有金項鏈、鑽戒、名牌服裝都要珍貴一百倍。這是一份濃濃的感情,是一股暖暖的愛意,是無價的,是不可比擬的。

晚餐很豐富,陳秋做了五個菜,兩個人麵對而坐,各自斟了滿滿一杯法國產的波爾多紅葡萄酒。這是幸福的時刻,隻有深陷愛河的人才能體味這種四目相對時的甜蜜和溫情,輕輕地碰杯,慢慢地抿一口酸中帶澀的紅酒,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幾杯酒下肚,陳秋的雙頰已經微微泛紅,她的頭也有點暈乎乎的,感覺十分的舒服。彼得凝視著她,情不自禁說道:“你真美。”

陳秋笑著,同樣凝神看著彼得。這個男人多英俊多健壯多體貼啊,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了,而這個最好的男人是屬於她陳秋的,誰也不能從她身邊奪走。這時陳秋聽到彼得在問:“秋,有音樂嗎?我們跳舞吧。”

陳秋邊點頭邊從餐桌前站起來,她伸出手給彼得說:“來吧,我們去樓上。”

兩個人相互攙著手來到樓上的小客廳,陳秋把一張碟片放進CD機中。這是一套天龍小型組合音響,配上兩隻木質英國小喇叭箱,音質非常純。緩緩飄出的舞曲旋律,如柔軟的蠶絲般將這對情人裹入其中。陳秋緊貼住彼得寬厚結實的胸膛,把頭軟軟地靠在他的肩頭。彼得雙臂攬住了陳秋的腰肢,聞著陳秋濃密秀發中散發出的香味,隨著樂曲的節奏悠悠地搖動著身子。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收縮成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狹小空間,除了他們的呼吸和心跳,其他什麼都已經不存在了。慢慢地,陳秋的內心顫動了,她喃喃地對彼得說:“彼得,我想要你。”

“在這裏嗎?”彼得的聲音也是那麼的輕,那麼的柔,那麼的甜。

陳秋抬起頭,雙眼裏滿溢著渴望。她拉起彼得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臥室。彼得稍有點不安,他說:“浩浩會回來嗎?”

陳秋看看表,才七點半剛過,兒子絕不可能在這時候回家的。通常他說要很晚回來,那最早也得午夜十二點之後,所以陳秋很放心。她對彼得說:“不會,我們有的是時間。”

彼得不再有顧慮,他一把抱起了陳秋,將自己所愛的女人托到床上。當他們急切而狂熱地纏綿悱惻,貪婪地互相占有著漸入佳境時,誰也沒有聽到有人走進了屋裏,這個人就是陳秋認為絕不可能在這時候回家的兒子汪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