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凶狠的痕跡。

我沉默下來,視線的盡頭看到那個熟悉到元神泯滅都無法忘卻的身影向我緩緩走來。

40二卷

漫天紛飛著類似雪花般的景致,鬆融的雪水順著我臉頰滑了下去,我仰著臉,視野盡頭可以看見緩步前行的人,他仿佛可以刺傷人眼睛的一身白衣,而他每走一步,就好像將天地間的寒意都擠壓逼迫了個透徹,雪越下越大。

待到他行至麵前時,我怔怔然地望著他,相視無言。

他手上持著一柄劍,我曾見青陽手中用過的,他修長頎白的手指扣在劍柄處,光滑的劍身上刻著羲和二字,字取勻衡瘦硬,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望之肅然。

他停在離我不到一尺的距離,眉目微動,精致的麵容上隱隱透出幾分倦意,神情卻又仿佛融化了些許。

“我許你見她,”他說,“了卻心意。如何?”

我動了動嘴唇,心下冰涼中卻又燃了暖意,仿若堅冰中燃燒的火焰。

“……她回不來了。”我慢慢道。

他應了一聲。

“我還在。”漆黑的眼眸沉沉凝視著我,“千萬年間,我都在。”

我耐不住笑出了聲,笑聲除卻了以往的嘶啞不甘,逐漸沉澱,竟是轉為了徹骨的冷。我呼出一口氣,深重的疲憊倏然上湧,連反駁亦是不願。

他長袖翻飛,雪間滾銀繡紋的長袍於一片蒼茫中靜止下來,漫天飛雪,卻無人應答。

無聲靜謐之中,我竟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我想起我曾與一人坐在萬古蓮花上,凝神聽從另一人的教誨。

我想起我曾有個容顏絕鑄無雙的師兄,神情亙古不變。

我還想起漫天的血色,殘酷的靈氣逼壓,和醒來時延伸至四麵八方的龐大透明壁障,寬廣無垠的冰晶將我囚禁其間,而我隻嚐到了徹骨的寒意和不斷流失的靈氣。

“造化仙王僅有一位,然而仙界卻從未知曉還有仙逆神君的存在,”帶著寒意的嗓音慢慢道,“世間靈力萬萬多,也終有耗盡之時,屆時九州顛覆,萬物傾覆,論誰也逃不過……”

雪下的更大了,不過片刻時間就將整個天地染成了一片安寧的白色。皚皚的白雪綴在他的發間,愈發襯得他發色漆黑,幽邃純粹。

我曾被困在那個地宮的時候,似乎向他求助過。那時候我還能認得出來他是我唯一的師兄。

“上任的造化仙王已知天地命數,故一早就決定尋出支撐天地之物,然即便是天界之物也撐不住哪怕片刻的天地靈氣索取,他聽聞極寒之地有異象橫空,連綿三日不斷,尋路前往,發現了兩個嬰孩。”

我止住了思緒,抬頭望他。

兩個?

猜測如閃電般竄過腦海,我一扯嘴角,彎出了個不甚明顯的弧度。

“一為正,一為邪。”我緩緩道,“他將二者教誨長大,擇其正者為造化仙王,繼承天界大統,重置萬物命軌,異者囚於玄靈潭下,為萬物支柱,鎮壓魔界,並稱其為仙逆神君。借而抽其萬千億年凝聚成實質的靈氣之軀,填滿天地之壑,罔顧意願——你可是想這麼說?”

他把我放下來了,卻不肯放我走。他不敢擔下天地覆滅的責任,卻又想看到我能做到哪個程度。

所以我逃走了。

“……冼天錄所言是為真。”他沉默半響,才道,“七百年前卻隻有前篇。我不慎讓你離開,天地無支撐之物,天界平衡將破,此為我失責,然而你已拚所有入下界,又於機緣巧合之下救下鬆北月。彼時他正渡劫失敗,元神潰敗之際恰巧遇你,也算是他的緣分。我並未阻止,是因尚未發現天界將覆。”

——我不欠你了。

他說,氣息如天際一卷雲霧般渺然,卻又湊得極近,一隻瘦削的手蓋住了我的眼睛,清淺的呼吸在我肩頭逐漸停滯。

散仙之軀得來不易,下界從未見有得道者長期逗留。

他於四百年前為我所救,強抑修為四百年,單單等之後死於救我,當真僅僅是緣分?

“三十年前,冼天錄昭告天下,‘九州將變,星辰不複’。天界時已有崩塌坍倒之象,不得不尋找替代品,然而灰飛煙滅者不計其數,卻連減緩都不得半分。你已在下界三百七十餘年,仙界之人下界需壓製修為,或以分|身下界。我已決定尋你,不惜代價將元神一分為二,青陽子入紫霞派,借門派之勢尋找異象,原預以雲和魔教之子身份同時尋你,卻不想玄陽將雲和之軀帶回。後青陽念與你有師徒之份,放你離開,鬆北月尚以為青陽子為上界之人,單單殺了這一人,卻不想反令雲和恢複了記憶。”

繞來繞去,卻得了這麼一個答案?

隻得了這麼一個答案!

我抬頭欲笑,然而長久的寂靜中,卻隻聽見了一聲淒涼絕望的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