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豔豔沒聽懂,回頭看著關明雷。
關明雷聽懂了,笑臉像一道屏風嘩地收起來,露出猙獰的麵目,也裝作沒聽懂地問:“什麼意思?”
“請你們到總台把房費結了,這是上麵的意思。”
“誰的意思?”
“不知道。”
砰,關明雷猛地把小姐關在門外,拉過胡豔豔到客廳撥打丁小衛的電話,嘴裏還不住念叨:“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別的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胡豔豔從沒看到關明雷氣成這樣,差不多像一頭困獸,眼球像放進油鍋的蝦米,滋滋就紅得血潑似的。她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奧妙,但她憑直覺知道關明雷的怒火可能會把白水燒開,可能會引火燒身,因此,她當機立斷,在關明雷還在邊查丁小衛手機號碼邊撥時,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摁下電話,連忙說:“關董息怒,關董息怒,等把事情來龍去脈弄清楚再打不遲。”
關明雷把火撒到她身上,衝她吼道:“這有什麼好問的,明擺著是對客商的大不敬嘛!這些年我走南闖北,所到之處,吃喝玩樂,衣食住行,沒哪裏像你們白水這樣小氣,膽敢指使小姐逼上門來要錢。好啊,我看他誰敢要錢。”
十分明顯,胡豔豔對關明雷的蠻不講理不敢苟同,她發現了關明雷的另一麵,在倒吸一口涼氣後,還是勸關明雷說:“關董,你聽我說句話好嗎?”
關明雷看胡豔豔認真而且被他的話差不多嚇得要哭的樣子,火氣稍稍小了點,說:“你說吧。”
“你不是說思維方式有時決定人的命運嗎,我認為,住賓館給錢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怎麼會惱羞成怒呢,我不明白呀?”
“這你不懂。”
“我懂。假如你真的是億萬富翁,就不會在乎住宿費的事。我想,你是能給得起的,既然給得起,又為什麼大為光火呢?我知道,錢這東西,再多也不嫌多,掏自己的錢都會像割身上的肉一樣難受,除非心悅誠服地掏腰包,但是,再難受,該給還得給呀。”
“有人會幫我給,我何必又掏自己的腰包呢。”
“關董,這錢要花,花得值得。為什麼?有錢人誰不要麵子,有時麵子比命都值錢。咱們有錢,怕什麼?”胡豔豔把“你”變成了“咱們”,她擔心關明雷的吝嗇會讓她失去麵子,她早想在白水混出個人樣,就是要大把大把地花錢,讓曾經看不起她的人眼熱心跳。從這個角度出發,她力主關明雷付房費。
也許是胡豔豔言之有理,關明雷對她言聽計從了,隻是叫苦:“這錢我花得冤啊!”
“誠信是無價的,人活著不全是為了錢,是吧。”胡豔豔忽然通情達理得十分成熟,拉起關明雷,“走,取錢到總台看看去。”
關明雷很不情願,心事重重地取了錢,跟胡豔豔下樓。胡豔豔在這件事情上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公平,讓關明雷無話可說。她沒有因為關明雷的拒付房費而對他有了二心,而是堅信他對財富的堅守到了吝嗇的程度。幾乎所有的富翁無一例外地吝嗇,因此叫關明雷像窮光蛋那樣大大方方,闊闊綽綽,揮金如土,絕對是等於要他的命。胡豔豔從教科書上學來的外國吝嗇鬼典型形象全這一個味,但她決心要改造現實中的吝嗇鬼關明雷,讓他像真正的億萬富翁那樣,人前人後,體體麵麵地生活。她在前麵把關明雷領到一樓總台高高的花崗岩吧台前,她主動說:“小姐,我的關董來結房費,請你們辦一下。”
沒等小姐說話,關明雷嘰裏咕嚕說著什麼,胡豔豔聽出來了,是用閩南話叫她問:“你們懂不懂規矩,我是你們馬市長的客人,你們怎麼敢隨意要房費呢。”
胡豔豔以為總台小姐不懂,但又怕得罪了小姐,所以想把關明雷的話變成:“噢,我們早該來付房費了,感謝你們及時提醒。”
不料總台小姐能聽懂關明雷的閩南話,馬上非常溫和地說:“先生,不管是誰的客人,到賓館住宿都是要收房費的,這是國際慣例。主人可以擺酒設宴招待你,但不會為你付房費的。再說,我們的賓館早已不是政府的事業單位了,已經改製成了企業,一分錢也沒權不收。不收你的房費,就會扣發我的工資。這是水總的指示。對不起。”
胡豔豔有點尷尬,她為關明雷在臉紅,結結巴巴解釋說:“不是不懂,小姐,是我的關董一直忙,沒空來交,再說,不是還沒退房嗎?”
關明雷受不了總台小姐的目光,掏出丁小衛給他的兩萬塊錢,摔在吧台說:“少囉嗦,算吧,這鬼地方!”
小姐拿出單子,報了數,差點把胡豔豔和關明雷嚇趴下,十八萬。
“多少?”
“十八萬。”
“十八萬!”胡豔豔張開的嘴合不攏了,睜大眼看著關明雷。
關明雷睜大眼看著總台小姐,突然,關明雷掄起拳頭猛砸吧台,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名字:“丁小衛,馬躍進,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開門請客,關門打狗,這鬼地方!”然後,張開大手,把吧台上的錢一下收攏在手裏,緊攥不放,想了想,拖起胡豔豔,“走,找丁小衛去。”
胡豔豔聽到那麼大的數額,早已六神無主了,隻好乖乖跟關明雷回到總統套房。一走進總統套房,胡豔豔發現富麗堂皇的代價太昂貴,分分秒秒都在吞噬著鈔票,原來那份舒適和愜意變成了壓力和痛苦。她想,不久肯定要告別總統套房了,真可惜,像童話裏貪得無厭的婆娘似的,轉眼就從皇宮裏跌進茅屋,那將是怎樣的生活呢?過慣了優越生活的人再回到窘境中必將度日如年。胡豔豔想了很多。
回到房間,關明雷居然懶得給丁小衛打電話了。胡豔豔很奇怪地問:“怎麼不問問我表哥是怎麼回事?”
仿佛大勢已去似的關明雷長歎一聲說:“你跟他說吧,我不想見他。”關明雷收好錢,把保險櫃的密碼撥亂,然後走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嘩嘩的水聲一陣陣傳到胡豔豔耳朵裏,原先聽來喚起生理渴望的水聲現在變成噪聲,攪得她心煩意亂。
胡豔豔靜下心來想想,發覺這裏蹊蹺,丁小衛上午一塊兒吃飯時沒說付房費的事,怎麼一轉眼就跟來要房費呢,是不是丁小衛生氣了,要趕關明雷走?是不是關明雷遲遲沒動靜,馬躍進下了逐客令?要是那樣,她胡豔豔何處安生,何枝可依?她要弄清裏麵的奧秘,於是躡手躡腳關好門,坐到床上給丁小衛打手機。
“喂,表哥,關董要走啦。”胡豔豔危言聳聽,的確,她估計關明雷洗澡是要出門。憑她幾天的接觸了解,關明雷出門之前都要洗澡,用他的話說,衝涼。
“什麼!”丁小衛大驚失色,在手機裏喊,“為什麼?”
胡豔豔聽出丁小衛在曠野裏接的手機,裏麵呼呼的機械聲和風聲,她神秘地說:“賓館要他交房費。”
丁小衛沉默了,但手機沒關,過了一會兒,問:“誰叫的?”
“不清楚。”
“你把他留住,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