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欲擒故縱
關明雷打來電話,鑒於白水市盛情邀請,恭敬不如從命,盡管商務纏身,西部某省某市的王市長一天幾次電催,還有好幾個項目要考察投資,但還是擠出時間再逗留一天,明天到白水市考察。
丁小衛激動得想呼關明雷萬歲。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救星關老板了。
關老板不失時機給丁小衛更大鼓舞,在手機裏說:“不是看在你丁書記老朋友的麵子上,我根本不想再浪費一天時間啦!”
丁小衛千恩萬謝,直想作揖磕頭。
在丁小衛把這個好消息報告給馬躍進時,馬躍進哼哼笑了兩聲說:“不是我去奏他一本,他哪肯放人!”
根據馬躍進指示,對姍姍來遲的關老板要重新擬定接待方案。任務壓在丁小衛肩上。丁小衛煞費苦心,慘淡經營,把關老板一天時間裏的活動排滿,打印成文,呈送馬躍進審定。
馬躍進掃了一眼,拂掉方案,大為光火,說:“這方案能幹成什麼大事。”
丁小衛彎腰撿起方案,心想為這方案,他苦思冥想,反複斟酌,折騰半宿無眠,自認為無可挑剔,馬躍進居然還不滿意,究竟哪裏還有疏漏?丁小衛在政協辦工作多年,接待的領導中省部級的都有,別說接待方案被否掉了,就是挑出接待方案中一點毛病都沒。怎麼自己煞費苦心地接待關明雷的方案就遭到馬躍進的全盤否定呢?他實在想不通,委屈地站在一旁洗耳恭聽馬躍進高見。
馬躍進說:“一天能行嗎?”
丁小衛說:“關老板隻給我們一天時間。”
馬躍進笑笑說:“到我手裏就由不得他嘍!客隨主便,起碼排他三天時間:前兩天是我們感情投資,由你陪他吃喝玩樂,讓他了解白水市情,融入白水的風土人情,對白水產生感情。第三天再談大道汽車工業城,就是要他出血了。”
丁小衛聽馬躍進說的話在理,但他隱隱覺得似乎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他說:“依我看,此事宜速戰速決。因為,咱們白水市在全國比起來隻能算窮鄉僻壤,實在沒有什麼給關老板看的,要是讓他看出窮山惡水潑婦刁民,說不定會動搖他的投資信心。”
其實,丁小衛自從得到吳中友的提醒,就一再審視關明雷和汽車工業城項目,雖說不是破綻百出,卻也是疑竇叢生,假如關明雷來路不明,馬失前蹄,原形畢露,他丁小衛難逃其咎。因此,他怕夜長夢多,更希望速戰速決,糊弄過去算了。
但是,馬躍進對丁小衛的看法嗤之以鼻,及時誨人不倦地諄諄教導丁小衛:“為官一任,主政一方,要深謀遠慮,放眼全局。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三十六計中欲擒故縱你懂嗎?我後麵還有精彩的節目,你隻管聽我的安排。”
說完,他要過丁小衛手中的方案,伏案親自修改,把白水市根本不起眼的名勝古跡還有好玩的地方全寫上去了:古代某失敗英雄的舊居,香火不絕的古廟,剛開發出來的柴米河下遊的休閑娛樂中心南妮灣等,有的地方丁小衛都不知道在哪兒,馬躍進卻津津樂道:“別看這些名勝不起眼,吃慣西餐大菜,再上點風味小吃,就別有情趣,這些蘊藏豐厚文化底蘊的名勝古跡就像是路邊的野花啊!”
丁小衛看看馬躍進修改過的方案,最後一欄空著,大惑不解,以為是馬躍進一時疏忽,但又不敢再問,想必是他說的精彩節目吧。
馬躍進快成了導演了,丁小衛就是他的演員。
丁小衛把馬躍進修改過的接待方案打印校對好,匆匆跟吳中友一道趕往白水市界處等候關明雷。他本來想帶上胡豔豔一同去接關明雷,但他不知道胡豔豔在哪,想打個電話給她,又怕她不識好歹,鬧出不愉快。
按照規矩和上次丁小衛貿然去黑山接關明雷的教訓,他們隻能在兩市交界處等候。
十點多鍾了,等得心煩意亂,吳中友丁小衛他們才看到黑山車隊逶迤而來。
關明雷下車,巨蜥似的咧著大嘴哈哈直笑,張開雙臂,一隻大鵬鳥似的,隻衝著丁小衛就撲了上去。
吳中友一看客商冷落了自己,而自己才是此行最大的官,便馬上搶先一步,主動迎上前去伸手去握一下關明雷的手。但關明雷因為太投入看著丁小衛熟悉的麵孔,對吳中友伸出的手卻視而不見。
丁小衛同時撲上去擁抱關明雷,他像一隻小壁虎貼在一棵大樹上,沒摟住關明雷的腰,滑落下來,雙手抓住關明雷一隻手死死握住,用勁抖,防止關明雷鋼筋似的手指收攏讓他的手指咯吱咯吱叫喚。第一次的教訓太深刻了。然後,丁小衛回過頭再向關明雷介紹吳中友。
關明雷回過神來,上去握住吳中友的手。吳中友腿一軟,差點癱倒。幸虧關明雷鬆手及時,否則,吳中友徹骨疼痛快受不了了。關明雷的一雙大手簡直就是一把鐵鉗。
關明雷和丁小衛的熱情擁抱讓送行的黑山市領導目瞪口呆,麵麵相覷,驚訝不已。他們遠遠地站成一排,心情複雜,懷疑自己幾天來的盛情款待是不是肉包子打狗,仿佛看見剛從自己懷抱掙脫出去的鍾情女友投懷送抱地撲進另一個男人懷抱,簡直心如刀絞,嫉妒生恨,痛不欲生。他們沒等丁小衛去要,就主動送上關明雷的密碼箱。
丁小衛發覺密碼箱比原來沉了許多,沉得丁小衛心裏直犯嘀咕。
奔馳在返回白水市的路上,吳中友表現出熱忱歡迎和謹慎接待的外交態度,跟關明雷並排坐著,一直想找話說,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丁小衛坐在前麵給吳中友找話說:“本來馬市長要親自來接關老板的,地級市裏招商引資督查組到白水來了,他隻好在賓館迎候你了。”
關明雷對接待規格似乎並不在意,很大度地說:“都是老朋友了,就不要客氣啦,上次馬市長到機場沒接到我,我分身無術,心裏一直很慚愧呀!”
丁小衛心想,這小子還有點人情味,知道慚愧。
吳中友想起關明雷是台灣老板,他身為政協主席,自然對統戰事業感興趣,便突然找到一個共同的話題,就是對台灣政界的風雲變幻,政黨沉浮侃侃而談,並對國民黨重新執政後的基礎不牢唏噓不已,還不時提出幾個他很想知道的諸如台灣公投,馬英九能否連任等問題請教關老板。長期從政的吳中友除了政治話題,似乎就找不到別的話題了。事實上,他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彎彎繞多哩,隻不過吳中友另有想法罷了。
想不到關明雷對這些問題不屑一顧,說那些都是政客們玩的遊戲,我們隻管投資掙錢,不問政治的。“那是想名垂青史的投機家想幹的事,真正工商巨子們隻求實業救國,造福人類,而不是靠政治去愚弄百姓。你注意考察一下就不難發現,政治家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陰謀家、野心家,換句話說,都是劊子手,而我們搞實業的真正是為百姓創造財富,造福於人類。”
打騾子馬一驚,吳中友聽了關明雷的話麵紅耳赤,自作多情仿佛自己就是雙手沾滿鮮血劊子手似的政治家。其實他頂多是個政客。
丁小衛發現吳中友對島內政治不再議論,知道關明雷不僅充滿著工商巨子的睿智和敏感,而且說話具有一石三鳥的作用,把吳中友的囂張氣焰打下去了。
為關明雷的到來,白水市再次裝扮得煥然一新,更見靚麗,到處彩旗飄舞,熱烈歡迎關明雷先生考察投資的標語滿眼皆是。關明雷左顧右盼,激動不已,不住說:“哎呀,你們太熱情了,真是不好意思。”
車子駛進賓館。賓館裏到處張燈結彩,鑼鼓喧天。一支民間鑼鼓隊站成一個方陣,紅頭巾,黃馬褂,綠褲子,完全是一副太平軍打扮。一個個龍騰虎躍,手舞足蹈,在賓館門前打出威風打出氣勢打出水平,把市區鬧騰得沸沸揚揚。
馬躍進早已西裝革履等候在賓館大堂門外,站在旁邊的有水玲玲、左逢源和胡豔豔。水玲玲跟馬躍進挨著,不時和他搭著話,完全是工作上的事,彼此都嚴陣以待的一臉莊重。她出現在公共場合,似乎永遠隻有那套深藍色工作西服,得體大方,職業化很強,臉上的淡妝像一層薄膜,晶晶發亮,楚楚動人。但馬躍進不動聲色,目不斜視看著車隊來的方向。在公共場所他不會給水玲玲難堪,更不會給自己丟下口實的。
胡豔豔挨得左逢源很近,左逢源總是躲躲閃閃的,不過像在東張西望,一點沒怕胡豔豔粘乎的意思。胡豔豔濃妝豔抹,嘴唇黑嘟嘟的像顆熟透了的桑葚,老遠就看得清清楚楚。丁小衛從車窗裏早注視著胡豔豔了,心裏隱隱有痛。
看到車隊緩緩駛近,馬躍進笑容可掬地上前為關明雷打開車門。
關明雷還沒下車,馬躍進就上去握手。
丁小衛發現馬躍進腿一軟,但臉上表情依然十分熱情。不僅馬躍進五短三粗與關明雷的人高馬大形成鮮明對比,而且馬躍進的西裝革履和關明雷的短袖T恤襯衫也形成強烈反差。
關明雷走下車,一腳踏在嶄新的紅地毯上。有了一麵之交的左逢源上前跟關明雷握手,也差點來個馬失前蹄般的軟腿。關明雷的手太重,真像鐵鉗子一樣。
但是,很奇怪,當胡豔豔伸出手時,關明雷那副鐵鉗卻失去了硬度,胡豔豔開心得臉上始終像一幅油彩畫,一點沒變形。胡豔豔說了一句什麼,沒人聽得懂,隻有關明雷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