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孩子就是媽的苗
林家響在街上流浪,心緒亂糟糟的,想來想去想不出好主意。下午就是全校正兒八經的才藝大展示了。算了吧,他想,人活到這份上,還展示什麼!最近幾天他已經聽到風言風語,有人說他是盜竊犯的兒子!媽媽在家裏受苦,多缺幫手啊!世界上不上學的人多的是,誰沒有一個飯碗端啊!盡管人們常說,人窮誌不窮,你死皮賴臉地賴在人家,還有誌可談嗎?
再見了,二中!
再見了,縣城!
他沒有去取行李,他不願意再見到那一家人了,再說他那行李也實在沒有什麼。他隻趁著教室裏沒人,胡亂裝了書包——那個磨破了邊棱的綠色舊提包,用一隻手拎著,就像個賊一樣開溜了。二中不是沒有他留戀的人,不是沒有他想做的事,他不願意再露麵了。跟人們說什麼呢?
或許是老天爺還要跟他惡作劇?還是為他傷心落淚呢?很突然地,就下了一陣很大的雨。
他就頂著雨走,任憑淋個精濕。他不怕那雷,不怕那電,他什麼都不怕,跟一頭野獸一樣,無所畏懼。他就那麼走啊,走啊,走。
走到城外,雨停了。頭頂上那疙瘩雲彩卻沒有散去。
卻是忽略了書包裏的東西,那塊肮裏肮髒不夠大的塑料布沒能護住他的書包,書啊本的都打成糊糊了!
衣服貼在身上,風一吹,讓人打冷戰。
走著,走著,他停下來。看看四周,怎麼連一個人都沒有。他掏出秫笛兒,甩甩水,就吹了起來。他沒吹《當兵的人》,他吹的什麼,自己說不清,可是非常發泄,非常解氣,一聲聲,像一把把劍,像一團團火,像……他想不出像什麼了。
吹!
吹!
吹!
然後,一跺腳,就把秫笛兒扔到玉米田裏去了。
一腔悲憤的男孩,不斷從地上摳起泥巴,砸向路邊田頭的一棵栗子樹。泥巴一塊塊貼在樹上,像一塊塊突起的爛疤。
林家響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多鍾了。拄著雙拐的媽媽來開門。看看兒子的臉,看看兒子的身,看看兒子的腳,媽媽非常吃驚。
“家響,天這麼晚,你咋回來了?”
家響一路上就想好了,他說:“媽,我……我不上學了……”
“為啥?”
“不為啥。”
“功課追不上別人?”
“咱們……咱們……咱們窮啊……”
林家響說不下去,咬破嘴唇也忍不住,哇一聲就哭了。
媽媽就懂了。
“哭一場吧,家響。”媽媽撫著兒子戰栗的脊背,說,“哭出來,不做病。”
“媽我不哭!”
家響忍住了。
他看看屋子裏麵,摞著那麼多的長方形紙盒和半成品,都快頂著檁椽了。頭上吊著一支8瓦的小管燈(日光燈)。
林家響問:“媽,這是……”
媽媽說:“媽媽給人家紙箱廠糊紙盒,人家管送管取,不用咱跑,挺方便的。”
原來,行動不便的媽媽就這樣掙錢,供奶奶吃藥,供兒子上學。
家響說:“媽,我也糊紙盒吧。他們給現錢不?”
媽媽就嚴肅起來,把一盆糨糊放到身後去,仿佛不這樣就攔不住兒子了。媽媽的口氣帶著將軍般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