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窘了。
“你剛跑了那麼久,休息休息吧。”好容易我才想出這句開脫的話。
小姑娘沒有堅持要和我比賽,我打量著她那略顯頎長的身材問:“你讀幾年級?”
“我才六歲,小學冉老師講,明年就叫我去讀書。”
“我叫什麼?”
“我叫黎升國。”接著,她解釋道:“這是我媽給我起的名字,可人家都叫我升升。”
“黎升國——”我沉吟一下,打趣地說:“你媽怎麼給你起了個男孩子的名字?”
“升國這個名字好嘛~”小姑娘嬌嗔地望望我。活潑地笑著。
“升升,你為什麼天天早上跑步?”我的同伴問她。
“鍛煉身體,保衛祖國!”升升不假思索地背誦到,神態十分認真,也十分逗人。
“嗬,長大要當解放軍呀!”
“嗯。”他點點頭,卻又神秘地說,“還有——”
“我知道,還要當工人,是吧?”同伴猜測著。
“嗯,還要。”
“嗬——升升還想上山下鄉當農民呢!”我挑逗地盯著她,滿有把握地說,“怎麼,再沒有了吧?”
“還有,就是還有!”她搖搖頭。這下我跟同伴都給弄迷糊啦。她突然拉起我的手,“叔叔,你們來看看。”
我們跟著她走到宿舍門口,才明白她要我們到她家去。我們正躊躇著,一下子被她拉近房內,我看著布置得簡樸整潔的房間問:
“你家大人呢?”
“爸爸去野營,媽媽上夜班。”她一麵順口回答,一麵指指牆壁,“叔叔,你看。”
潔白的牆壁上貼著一張宣傳畫。畫的背景是一片湛藍高邈的天空,正中有一個短發飄拂,麵含微笑,胸前佩著燦爛的國徽,英姿颯爽,神態豪邁而謙遜的女運動員形象。在她的背後,一麵絢麗的五星紅旗,在許多不同國家不同形式的旗幟中,高高飄揚。
我會意了。我想著友誼和比賽,想著小姑娘跑步的姿影;我更想到在毛澤東思想的跑道上奮力前進的祖國!……小姑娘那顆小小的心靈,在我的思潮裏逐漸變得博大起來……
“升升,你還想當一個運動員,是不是?”我問。
“是。”她答,“我媽要我從小鍛煉。媽媽當過運動員,外公也當過運動員。”也許為了證實她的話,她趕忙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鏤花匣子給我們看。
我打開匣子,紅天鵝絨的襯墊上,掛滿了各色各樣的獎章和紀念章,裏麵還有兩枚國際運動會頒發的女子短跑重要獎章。我們正看得出神,背後突然有個女同誌的聲音:“來客了?”
我回過頭,原來說話的是賓館三樓服務員丁驪同誌。
“媽媽!”升升跑過去一頭撲在丁驪懷裏。
我同丁驪算是熟人啦。我在這次出差來昆明的路上,受了點風寒,風濕病複發,腰腿疼得厲害。到中醫院看病取回的中藥,都是丁驪主動幫我煎煮的。她一枝幫我煎了半個多月的藥。對這位熱情、爽朗的女服務員,我是很敬佩的。
這時,丁驪給我們沏上兩杯滾熱的滇綠茶,同我們閑聊起來。她摟住升升坐在木沙發椅裏,為了回答我們的提問,敘述起她的一段家史。
解放前,她父親是一個窮苦的熱愛田徑運動的小學體育教師。又一次參加全國運動會,她創造了跡象短跑記錄,後來,要舉行一次國際田徑運動會,他被選拔為國家選手。臨近代表團出國的日期,反動政府突然從選手名單上勾掉了她的名字。原來是一個帝國主義國家怕在運動場上輸掉,對反動政府施加壓力,不準丁驪的父親參加這次運動會,消息一傳出來,不少學校紛紛罷課抗議,在廣大群眾和熱愛祖國體育事業的人們的支持下,丁驪的父親終於出國了。比賽開始,他趴在起點,雙眼緊盯著前方,祖國的苦難,“東亞病夫”的屈辱,一起湧上他的心頭,化為熱血,化為力量。指揮槍響了,他衝上跑道,像一顆從憤懣的槍口裏彈跳出來的子彈一樣,衝破壓抑,飛快地到達了終點,第一個衝開了紅線。人們圍上來祝賀,許多中國人激動得哭了。大家仰望著藍空,可是。這時卻升起了那個帝國主義國家的旗幟——標誌著一項新紀錄的創造。回國後,反動政府為了平息輿論,想收買他;一個俱樂部老板也想雇他賺錢,都被他拒絕了。他堅持繼續鍛煉,期待有朝一日為祖國爭光。但反動政府竟找了一批流氓,把他的腿打成殘廢。這時,他看清了,不推翻國民黨反動統治,就根本談不上為國爭光。抗日戰爭時期,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為一個英勇的地下工作者;一九四八年不幸被捕,重慶解放前夕,被殺害在中美合作所裏。他沒有看到他長期向往、長期為之奮鬥並為之獻出生命的五星紅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