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你最愛穿什麼牌子?
林:最近幾年穿Doir比較多,VESACH也喜歡。設計師呢,我喜歡John Galliano,每一個設計師最好的時期,就是他剛剛冒出頭來的時候,以前他沒出名的時候,我就買過他的衣服,他的衣服從來都是貴的,也從來都是好的, 剪裁真是沒話說。他愛用斜裁,會浪費很多布料。真正的名牌必然有它是特別之處,比如Valentino的料子就特別好,女人需要欣賞名牌好在哪裏,特別好的名牌和一般的名牌之間,就好像真正的好文章和一般文章一樣,隻有一線之差,但就是這一線之差出來的效果卻特別大。
我的衣服很多,我常常想,要是有哪個學校需要,我們可以把這些名牌衣服全捐出來,讓現在學時裝設計的學生知道什麼是名牌,用手去摸這些東西,體會麵料,體會剪裁,體會布與布之間隔了什麼東西,我的那些名牌也算物有所值。
黃:您的身材一直很好,是因為學過芭蕾,才能保持這麼好的體型吧?
林:人的體型,底子很重要。我不怕發胖,因為我很快能減下來。我臉上有一顆痣,是食痣,是有口福的人,確實老有人請我吃飯,弟弟過世的時候,我在家一整夜睡不著,就吃巧克力吃冰淇淋,一旦超重了,馬上就會去減下來。
保持身材有一些很簡單的方法,我有一個朋友唱粵曲的,她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吃完飯後一定要站半個小時。
芭蕾我現在不跳了。在柏克萊的時候,第一天上學,不認識人,在校園裏溜達,看到一個招貼,大學芭蕾舞團招考,我反正又不認識人,就去考了,結果考上了,隻有我是唯一的一個東方人。每天晚上7點到10點我們要練3個小時,這一兩年我沒做過,我在練瑜伽,我其實是有瑜伽的教練文憑,我有一個瑜伽老師,他對我說你應該學遺傳學,解剖學獲,身體裏頭所有骨頭和肌肉走向都很清楚,然後我就考了美國國家運動藥物學院,獲得了文憑。
我們4姐弟每人一個房間,我媽媽給我妹妹布置的就是粉紅色的,我的枕頭是白色的,當時我正躺在我妹妹的床上,編輯打電話來問我專欄名字,於是我也就順口說了這個名字。
我這輩子最美麗的誤會
黃:當年為什麼出國?
林:我們家的孩子都要到外國去念書,到國外去有兩點好,第一是鍛煉人的獨立性,不會依賴父母,第二是見識不同的文化,所以我很喜歡旅行,中國很大,風俗各不相同,我到歐洲就到處跑。
黃:你在大學的時候頗多人追吧?
林:真的頗多人追,可是那個時候完全沒有察覺,我們兩姐妹一直都有很多人追,所以在我的印象裏,好像是個女人,就會有男人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我妹妹比我漂亮,更多人追,她常常應接不暇,很煩惱,應付不過來,因為她的幾個男友經常撞在一起,她當時也在美國,在另一個學校,找我,我說你怎麼那麼笨呀,校園那麼大,你怎麼老約在一個地方,不碰麵才怪呢?
黃:風頭一時無兩吧?
林:風頭啊,我不知道,前幾個月,我有一個同學結婚,在美國,然後我遇見一個舊同學,她對我說“Eunice當時真是校園裏最漂亮的女生。”我說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我都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哈哈。
黃:當年大學畢業一回香港,金庸先生就邀你寫專欄,專欄名叫“懶洋洋的下午”,後來又改成“粉紅的枕頭”。你特別喜歡粉紅色是吧?
林:這是我這輩子最美麗的誤會,那時我剛從美國回來,不太清楚專欄名要怎麼取,編輯打電話過來,當時我正在花園,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順口就說了這個名字。至於粉紅的枕頭,其實是我妹妹的枕頭,我們4姐弟每人一個房間,一個房間一個顏色,我媽媽給我妹妹布置的就是粉紅色的,我的枕頭是白色的,因為當時我正躺在我妹妹的床上,編輯打電話來問我專欄名字,於是我也就順口說了這個名字。
黃:你和金庸先生很熟,你寫過一篇“一見楊過誤終身”,寫得真好。
林:當時出版社要出一本書,寫金庸的,每個人找一個人物寫,我喜歡楊過就寫了楊過。金庸是個天才,他沒有做過小女孩,但他卻把小女孩的心事寫得活靈活現,他寫武俠小說,很浪漫,可是你跟他說話,他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他的文字駕馭力很強,但言語駕馭力為零。有一次香港電台給他做了一個專輯,他說的是自認為的廣東話,看電視的時候,我聽見下麵有人說:“他說的是廣東話嗎?”——因為沒有人聽得懂他的吳式廣東話,我和他聊天比較多,我當然聽得懂,他是湖州海寧人,世家子弟。
黃:亦舒和你一起寫專欄,但她寫了一篇散文罵你。你和亦舒是朋友嗎?
林:我們當時一起寫專欄,在同一個版麵在,她比我要早,那時寫專欄都是傳真,我們很少有機會見麵,我和她哥哥倪匡碰麵比較多,和她真的碰麵,不多於三次,算得上素昧平生,我不認識她,可是她罵我,老是罵我,我也不管,因為她哥哥倪匡對我很好,常常指點我,她的侄兒也在我的公司工作過,我當他是我弟弟。
現在她不罵了,有人傳話給我說,亦舒說了,“我不再罵林燕妮了,因為我太忙了。”
我男朋友帶我去波,然後看了我寫的東西,說我見你擔天望地、神遊物外的樣子,可是原來你什麼都看到,什麼都聽到了。我覺得這是很自然的,我留意身邊的事物,我覺得這是一種敏感。
我想,我是天生寫小說的
黃:你寫過60幾本書,怎麼有那麼多奇思怪想?
林:我是個思想早熟的人,世上可沒有什麼事情令我有大的surprise。小時候媽媽要我晚上9點準時睡覺,我一定睡不了,躺臥床上就開始編織故事,第二晚又繼續編下去,我總會記得有關劇情,慢慢就培養出一種習慣。現實生活也如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可以想好五六個可能的結果,由最好到最差的。壞處是,每次當最好的情況出現了,我不會歡天喜地;好處是,當最壞的情況出現了,我也不會嚇得六神無主,我想,我是天生寫小說的。
黃:你覺得你的小說能流傳下去嗎?
林:全世界的文學都是前仆後繼,人人有權創作,一個作品麵世了,自有它的生命,時間會將我寫得不好的東西淘汰,相反,好的就會保存下來。傳不傳世,我從不憂心,正如曹雪芹寫《紅樓夢》時,怎知道自己的書麵世時是這樣呢?他也不會知道有個叫高鶚的人會續寫他的小說。更不會知道《紅樓夢》後來是如此有名,甚至有“紅學”的出現。所以我會說不用計較太多,想寫就寫,傾情地去寫好了。
黃:我看過你的采訪,非常好,你愛寫小說可能因為你很喜歡觀察人吧?
林:我覺得這可能是天生的,不自覺的,我男朋友帶我去波。然後看了我寫的東西,說我見你擔天望地、神遊物外的樣子,可是原來你什麼都看到,什麼都聽到了。我覺得這是很自然的,我留意身邊的事物,我覺得這是一種敏感,但這種敏感,有兩種情況,好的方麵是你觀察細致,壞的方麵是會神經過敏。
黃:最近看什麼書?
林:我喜歡看科學性的書,我是學理科出身的,因為科學是一件需要想象力的事,科學本來就是要尋求尚未求證的東西,需要最豐富的想象力。我比較愛看羅素,他真是天才,20歲就可以寫出數學邏輯,他人也有意思,不止有一個老婆,最有趣的一個情節是他在外麵,騎自行車,轉過頭來,突然對太太說我要和你離婚。
中文書其實我很少看,要看也比較喜歡看古文,中國的古文特別簡約,白話文是一種新的文學,可是到如今才80年的曆史,這麼一個階段要達到完美的境界,很難,但是古文,它是有聲音有香氣的,白話文在轉化的同時,加了許多“的、地、得”之類的助詞,放棄了許多本來要有的東西,有許多需要改善的地方。作為一個文人,文學是我們的工具,從這一方麵說,大家都要下功夫。
黃:我看到一個評論說:胡蘭成的文字是中國白話文和古文交接之間的最高峰。
林:對,胡蘭成的文字很好,相比而言,張愛玲就比較小氣。金庸曾經同我談論過她,他也不喜歡張愛玲,因為張愛玲對她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不喜歡,看著特別的別扭,怨氣太多,她筆下女主角好像隻有兩個目的,一是結婚,二是改善目前的生活,總之就是嫁嫁嫁,錢錢錢,一般女人有的缺點她全都有,所有女人的小性啊嫉妒啊她都有,而且十分敏感,所以容易引發共鳴。但她的才華一般女人卻沒有,比如她形容女人皮膚, (疑指張愛玲小說《連環套》:霓喜的臉色是光麗的杏子黃。一雙沉甸甸的大黑眼睛,碾碎了太陽光,黑裏麵揉了金。)語句真是好,可是看她的書就是不舒服。
黃:可是張愛玲的書流傳卻很廣,她的傳人很多,幾乎占領大半個中文文壇。
林:我也同一個教授談過她,她說張愛玲是中國曆史上最重要的女作家之一,為什麼?她非常女性化,而且她具有得天獨厚的曆史條件,她橫跨三個政權,清末民初,民國,然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張愛玲為什麼會痛苦?因為她的物質欲望特別的大,可是一切她都沒有,家世沒落,要錢沒錢。我和她是不同的人,我這個人要不就為了愛情,沒有了愛情,就為事業,對於那些小的事情,我不感興趣。
我是學遺傳學的,男女根本就是不同的,因為基因不同,染色體不一樣, 這是與生俱來的, 老實說我承認我是個大女人,但往往是大女人就更需要大男人, 我希望這個男人是有趣的、善解人意的,但更希望這個男人是要能擔當責任的。
我是大女人,更需要大男人
黃:我看你寫過一篇很俏皮的散文,說阿蘭?德隆來香港,很可愛,他突然抱起你就走了,然後輕輕一吻把你放下?
林:阿蘭?德隆這種男人,給你最佳解釋,什麼叫風度翩翩,做男人的手段真是道行高深。歐洲人有一種叫做“主賓”的製度,即最重要的客人,party為他而開,主人的客人都必須到門口一塊兒迎賓,那天他就是主賓。被阿蘭?德隆抱過之後,我幾乎暈倒,哈哈。
黃:你很喜歡美男吧?
林:嗯,美男當然好,比如TROY裏的布拉特?彼特,他真是一代美男,他的骨架都生得得天獨厚。給我做頭發的發型師,很有名,有人說要剪小布那種小寸頭,他不肯剪,他說不是人人剪都好看的,小布就是連骨頭都生得特別有型的美男。給我做染發的師傅長得有點像小布,他有個年輕的太太,是個英國人,有一次他發牢騷,“真要命!好在我太太隻喜歡我臉孔長得像,如果連骨架也要我像,我就沒辦法啦。”但是,美男一定是要有魅力的,如果是對著一段好看的木頭,也沒什麼意思。
男人最要緊是不要太悶,以前有一個人,很有名的,他大我10年,30幾歲,你知道,我是很早嫁人又很早離婚的,約了我三次,我再也不願意同他出去,很悶沒情趣的人,沒有共同話題。你說你同一個20幾歲的小姑娘談股票,她怎麼會有興趣?如果是現在,我可能有興趣一點,哈哈。至於相貌,當你愛上一個男人,什麼也顧不上了,男人最要緊的還是要能擔當責任的,我最不喜歡那種拿不定主意、婆婆媽媽的男人。
黃:美男再好,你不能指望他來了解你,可能所有的男人都不會了解女人,也許隻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吧。
林:最了解女人的也不是女人,女人之間永遠存在競爭關係,最了解女人的,是GAY,也就是男同性戀者。香港這個地方很奇怪,最帥的最有魅力的最有心的都是GAY,他們是男的,性格又似女的,非常細膩。GAY會給你提很多意見,通常是正確而實用的。比如有一次我同男朋友鬧翻了,我有一個GAY的朋友就勸我說,你哄他回來吧!他是值得留下來的男人。但怎麼哄呢? 給他訂做一件襯衫。當時我這個男朋友很挑剔,他愛穿的襯衫領子要特別,非常難買,然後這位朋友就指點我挑布料。果然,我那男朋友一看非常高興。女人究竟不是男人,不需要穿襯衫,不知道沒有好襯衫的煩惱,隻有男人才了解。
黃:好像GAY更有藝術細胞,像張國榮?
林:香港這個地方很奇怪,男同性戀者越來越多,女同性戀者也不少,我遇到過的女同性戀者通常會特別愛護你,男的朋友裏同性戀者幾乎占了一半,所以現在很多年輕女孩都嫁不出去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