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父母了,可是以前有,那個時候一家人真的很開心。我被爸爸抱起來坐在他的膝蓋上,他給我一邊喂牛奶,一邊講童話故事,媽媽就坐在一旁嘮叨,她很煩。可是姐姐會很安靜並且微笑地聽著,我在想或許這真的是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吧。後來我很挑食,家裏有的東西我都不要,父母總要想盡辦法給我找我想吃的東西,可是當他們把食物放在我手上時,我又扔掉說不要了。後來父母開始成天為了小事爭吵,我隻是哭,當我開始不哭了,父母之間也就無話可說了,爸爸離開了家,媽媽總是為了柴米油鹽數落我們不爭氣。我開始知道,原來愛情不過是那麼渺小和膚淺的東西,可是我卻需要它。
我和姐姐常常在放學後因為媽媽不在家開不了門而在大門口台階上等幾個小時。可是我並不無聊,有很多永遠也不會覺得厭煩的東西,比如小巷子裏模糊不清的叫賣聲,還混合著食物香甜的味道,比如A城的那條河,像我姐姐那樣安靜,這很好,很容易就會讓人想起A城的傳說,有時候我想,河的第三岸會不會是在河底呢?
還是喜歡古老的A城,因為那時有回憶,我不像你,可以很容易忘記,我不擅長遺忘,所以一直都背著回憶緩慢地走著,結果才發現,原來連時間都已經把我丟下了。
喜歡姐姐,就像你喜歡你的哥哥那樣,我喜歡和姐姐一起睡,聞著她身上和媽媽一樣的味道,喜歡當我一個人坐在門口哭的時候她把手伸過來拉住我的手,喜歡她買了一個包子把肉都留給我,說我吃得太少時心疼的目光,喜歡看她每天晚上打開窗戶看月亮的姿勢,喜歡看她對我說“我們會幸福”的時候眼裏閃爍的光芒。可是後來的後來,我們什麼都沒有了,我也讓她失望了。我沒有等到姐姐口中所說的希望也來不及看她的笑了。所有的後來就悄無聲息地把一切都改變了。
我愛上了一個男孩子,雖然我知道他並不愛我,可是我們在一起,無論是走到有陽光的街道上,還是在暗無天日的Pub裏,我們都是在一起的。七月出現的時候,我很討厭她,討厭她什麼都沒說就讓我輸掉了自己的愛,討厭她搶走了你,可是你是這樣愛她,向往著她的所有,我又怎麼能去討厭一個朋友的朋友呢?
我退學了,然後被姐姐討厭,她一定是厭煩了我,我一直都隻是毫無用處、拖累別人的人,乖張、倔強、冷漠,可是無論別人多麼不理解我,或者誤會我,這些我統統都不在乎,我隻是傷心,為什麼連我最愛的姐姐也像外人那樣看待我,而我居然無法從她那裏獲得一絲諒解與安慰。
南轅你和我不一樣,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活著,然後去你最想去的地方,看你最想看的風景,不要總是因為我而放棄了夢想,這樣的話你的哥哥也是不會高興的。
還有,海真的很美,但是太寂寞。今天我穿了白色的衣服,覺得自己像個公主。其實我一直都想做一個公主,每天穿著漂亮的花裙子,打著小小的太陽傘,穿梭於一座座公園,以此來掩飾所有的悲傷。可是我哭了,沙子吹進了我的眼睛,讓我有了好好哭一場的借口。我的眼淚打在沙子上再深深地凹陷進去,風猛烈地吹,我很冷很冷。我一直都在哭,因為我知道,無論多麼虔誠地祈禱我的靈魂也沒有足夠的資格在天堂裏幸福地遊蕩。
南轅,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說如果我們中有一個人先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就要為活下去的人完成三個願望並且祝她幸福。我已經把整片大海的幸福都送給了你。
現在,許願吧。
你的安寧 存在的最後一天
讀完信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麵了,在我以為自己將要得到幸福的時候,所有的希望都像海市蜃樓一樣淪陷了。我坐在房間裏像個小孩子一樣隻是哭,以為隻要哭就可以什麼都不想。
夜晚的時候,我躲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回憶起以前的時光,幾個人、一棵大樹、一條河、隨處可見的憂傷、死去的貓、一瓶海水、一封信、很多眼淚。唱起那個夏天的歌才發現,真正感人的不是音樂而是回憶。
夜晚很安靜,連心跳的聲音也聽不見,沒有人說話,也沒有車輛,整個世界好像在我麵前死掉一樣,讓我一次次不停地流淚。然後夢見安寧,我從未見過的溫柔並且幸福的安寧,她向我揮手,用很輕的聲音對我說再見。我叫著她的名字跑過去,卻怎麼也到達不了她的世界,最後我哭著醒了過來,我開始知道,我們之間原來隔得這麼遠,真的如同幾個世紀,我隻想說一句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我不知道,那種讓安寧追求得疲憊了的幸福她究竟找到了沒有。可是最後,我終於看到安寧發自內心的笑,像陽光一樣柔軟,我是笑著流淚的,原來幸福是這樣偉大,可以讓一個人笑著麵對生死的蛻變,可以讓一個寂寞的孩子變得如此溫暖。
我對著安寧的照片說了一句“再見”,就把它放進了記憶裏。
第二天七月來向我告別,而我也收拾了所有的東西準備去B市。
“安寧死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當我平靜的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七月的眼淚。
悲傷。無止境的悲傷在我們之間徘徊。最後我捂住半邊流淚的臉轉過身去說了句“再見”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用這樣簡單的方式完成了我對17歲所有愛與痛的告別。從此之後也真的沒有再見過七月,或許她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撫摸江南的流水,或許她也變得平淡了吧,人一旦如此就會想要停留,停留下來,結婚生子,再告別。
無論如何可以確定,從此以後我將不會再看見回憶,亦不會在另一個世界看見自己。
再見,我的A城。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