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階段副駕駛(F3)(3 / 3)

一個月以後,他出院的那天,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去看他,除了我。

我們彼此成就了對方的殘忍。

人的眼睛可以看到180度的範圍,我卻讓他活在我另外的180度裏。

我不斷地強迫自己遺忘。雖然一開始有些困難,但是漸漸的,他的影像終於變得模糊。有的時候即便能想起那張臉,也不過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隻因腦海裏的世界已經崩潰,自我決定的那一天起,執意要他土崩瓦解得不留一點餘地。

這樣的時候,我總在想,我是不是太無情了。好似生活對於我,不是欲望,隻是需要。甘或苦,除了自己,旁人永遠無法明了。

隨即,我一笑置之。我要做一個合格的飛行員,所以我要學會遺忘。做不到不恨,所以做個陌生人。

“遺忘”兩個字從此像個咒符一般,銘刻在那些逝去記憶的墓碑上。

不看不想不碰不聽,總有一天,他會淡出我的世界。消失的,除了愛,還有恨。

他對於我,隻是如此。

8 . 無主行李

因為單位實在抽不出其他的人,柳青瓷不得不在結婚前的頭一個禮拜去哈爾濱出差。

好在出差的時間並不是很長,她隻需要親自過去跟那邊分行的人打個照麵,然後第二天就可以回來了。

從哈爾濱回來,她乘坐的也是隆泰航空公司的飛機。

“再過一個禮拜我就是這家公司的家屬了,到時候就不需要再浪費銀子為隆泰做貢獻了!”

想到這裏,她的臉上開出了一朵明豔的花兒。

“美女,有什麼開心的事嗎?看你樂的,是不是因為要做新娘子所以樂瘋了!”說話的人是袁黛黛。

“原來是你啊,你也飛這班啊。真巧哦!”

柳青瓷很高興能在飛機上看到她。她還特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讚美地說:“這乘務長的製服穿在你身上就是好看,跟幅畫似的。而你呢,就是那畫中最美麗的仙女!”

“青瓷你就是會說話。不過,你怎麼現在還工作啊?沒幾天就是婚禮了,你不休婚假啊,還是你們行長是周扒皮?”

柳青瓷被她逗樂了,笑了好一會兒才說:“婚假也是從結婚的頭一天才開始休,就兩個禮拜而已,我還不緊著點留著它去度蜜月啊。你呢?和俞豐華那家夥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

“我才不想這麼快呢,而且你不知道,那個俞豐華超級喜歡小孩子,一見到小孩子就會愛不釋手的。所以他讓我一結婚立刻就給他連生一個足球隊。那我的身材還不變母豬了啊。所以我還是先玩一段時間算了。我們約定好,等他再往上升一級才考慮結婚的事兒。反正啊,不能這麼快便宜他。所以你就自顧自地幸福去吧!”

柳青瓷笑了笑。“聽你的,我就幸福地坐到我的位置上去了啊,你忙吧。”

“好,去吧。”

柳青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預備好好地睡上一覺。對女人來說睡眠是最養顏的。她由衷地希望,在婚禮上能以最好的狀態麵對那個給他一生承諾的男人。

可惜事與願違。剛一閉上眼,隔壁座位的一位大嬸就非拉著她聊上了。

“姑娘,看你剛才跟那個空姐講話,你是不是也是空姐啊,也是這家公司的吧?”

柳青瓷無奈回答:“您弄錯了,我不是空姐。剛剛那個是我的好朋友。”

原以為話題到此結束了,不想大嬸又拉著她說:“哎呀,你不是空姐啊。我怎麼覺得你比空姐還漂亮一百倍呢。反正啊,你比機上的這幾個姑娘都好看!”

柳青瓷隻好又說了聲謝謝。

大嬸緊接著追問:“姑娘你是哪兒人啊?是深圳的還是哈爾濱的?”

柳青瓷強忍著困意告訴她:“我是深圳的,來哈爾濱就是出兩天差而已!”

立刻就聽見大嬸在那高聲興奮。“太好了!我也是深圳的。你住哪個區啊?是哪條街上的?在哪裏工作?家裏還有什麼人呢?”

柳青瓷剛想問她是不是在查戶口,就聽她主動說:“對不起啊,姑娘。我好像問得太多了。不過啊,我就是覺得跟你挺有緣的。想跟你熟絡熟絡。你告訴我,你結婚了嗎?”

柳青瓷馬上愣住了。“這……這應該是很私人的事兒吧。”

大嬸卻一臉的滿不在乎。“有啥啊?咱都是女人。跟我說說嘛。這樣,我先給你交個底吧。”

“交個底?”柳青瓷更莫名其妙了。

大嬸喋喋不休起來:“我啊,也是深圳人。是福田那邊的,住崗廈。你對那邊應該很熟吧?深圳海關總關那邊。我家裏有個兒子,是獨子。今年30出頭,屬羊的。估計比你大一點。不過人很優秀的,長得那叫一個一表人才啊!他現在在國稅局上班。我跟你說國稅局可是個好單位啊,工資高,待遇好,單位還給他分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他這麼好的條件,可惜就是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柳青瓷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條件是很好,不過跟我沒什麼關係吧?”

大嬸樂嗬嗬地說:“現在啊,是沒什麼關係。可是以後就不一定了啊。我跟你說啊,我這兒子條件真的很好,就是忙工作耽誤了自己的人生大事。你看,要是你覺得合適,我改明兒讓你們見上一麵,先熟悉熟悉,然後再發展發展,然後再結婚,再……”

“等等……”

柳青瓷覺得,要是再不打斷她,恐怕連孫子都要被她計劃出來了。於是她隻得告訴大嬸:“謝謝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實在幫不上您的忙。因為我下個禮拜就要結婚了,一時半會兒我還不打算換人!”

大嬸一臉尷尬。“這樣啊,這樣……那就祝你們幸福吧!”

不等柳青瓷說謝謝,就聽見她很小聲嘀咕:“對象不是我兒子,估計也不會有多幸福。”

柳青瓷沒辦法,隻好假裝沒聽見,閉上眼睛繼續睡她的美容覺。

隱隱約約聽見那位大嬸又在煩另一個男人。

大嬸好像在問那個男人:“你到哪裏啊?是到深圳嗎?”

男人不耐煩地說:“是到深圳。”

然後大嬸又追問:“你為啥老是抱著這個箱子啊,放到行李架上嘛!”

男人隻冷冷地說了句:“不用!”

然後,大嬸又開始嘀咕了:“有行李架不放,非要抱著,又不是什麼寶貝……”

順便說一下,柳青瓷這次購買的是中轉聯程機票。所謂中轉聯程機票就是指始發地到目的地之間經另一個或幾個機場中轉。她坐的這班飛機,三個小時之後從長沙中轉。

到長沙以後,按照程序,所有的乘客依次來到中轉服務櫃台,然後由專人協助提取行李、辦理後續航班登機手續,通過安檢,然後又上了飛機。

再次坐到位置上後,柳青瓷看了看表,忍不住抱怨:“這麼慢,怎麼還不起飛啊?”

她之所以抱怨是因為原本預期的中轉時間已經過去了好長時間,但是飛機卻遲遲不肯起飛。她剛準備去問袁黛黛到底是什麼情況,卻發現她正拿著個本子在清點些什麼,於是也就沒有去打擾她工作。

突然,旁邊的大嬸尖叫了一聲:“哎呀,天啦!”

“您怎麼了?什麼事兒啊?”

大嬸指著她旁邊的空位,驚恐地說:“那個男的,他沒上來啊。”

柳青瓷忍不住責怪她:“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吧?那人肯定是到長沙的,應該下去了,這可是中轉聯程航班。”

“不對,他說過的,他是到深圳的。他說過的!”

柳青瓷也想起在睡夢中的確聽過那男人說過他要去深圳的話,於是也緊張起來。

這時候隻聽那位大嬸又尖叫了一聲。“哎呀!這個箱子還在,天啦!”

柳青瓷也嚇出一身冷汗。因為她早就聽劉子墨說過,在飛機上出現無人認領的行李,這絕對是大問題!

馬上就要召開北京奧運會了,此時正是反恐形勢最為嚴峻的時刻。

大嬸大概也是這麼想的,顫抖著問柳青瓷:“出事了吧?完了,怎麼辦啊?”

柳青瓷一邊安慰她一邊果斷地叫來袁黛黛,然後將男人沒有上飛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袁黛黛查了查記錄,發現那個男人果然是到深圳的,於是也立刻緊張了起來。

出於職業的敏感,袁黛黛還輕輕地翻了翻那男人遺漏下的行李箱。

“別亂動!”大嬸將她叫住,嚷嚷著:“千萬別動!這麼方方正正的箱子,裏麵搞不好就是炸彈!”

炸彈!大嬸的話一出口,整個客艙都騷動起來了。大家都在驚恐地議論紛紛,猜測著這箱子裏麵會不會真的有炸彈。

於是袁黛黛跑著去駕駛艙向機長作了彙報。很快,就傳來了廣播聲。

對不起,各位乘客,因本次航班在中轉過程中缺少了一名乘客,並遺留下了一件無人認領的行李。所以飛機需要清倉,請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按照秩序走下飛機,重新進行安檢。

“怎麼搞的?”

客艙裏更是沸沸揚揚。經過袁黛黛和其他幾位空姐的耐心解釋,乘客們才很不耐煩地、一個接一個地下了飛機。

但是其中有一個男性乘客卻怎麼也不願意走。

“你們怎麼回事啊?我是等著救人的!”

原來這位乘客是位醫生,他隨身攜帶著等著救人性命的肝髒活體。肝髒活體在移植之前隻有8個小時的存活期,否則就會失效。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袁黛黛沒辦法隻得請示機長,但是機長為了全體乘客的安全著想,還是按原計劃組織大家清倉檢查。

醫生隻得大汗淋漓地催促。“快一點,再快一點啊!”

柳青瓷見狀安慰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按照民航法的規定,為了確保其他乘客的生命安全,機艙必須進行清艙,防止艙內留有危險品。所以工作人員也沒有辦法!”

緊接著她又建議:“旅客一個一個地重新安檢也不是一會兒的事情,要不您看看有沒有別的航班。”

一語驚醒夢中人!那個醫生連忙跑去跟袁黛黛他們商量。

大概是沒有航班了吧,因為這趟航班結束後,柳青瓷在下機的人群中又看到了那個心急如焚的醫生,因為焦灼而耷拉著腦袋。

9 . 仇恨升級

人生到底是像偵探小說一樣曲折離奇,還是像紀實小說一樣平鋪直敘?

對於柳青瓷和劉子墨來說,他們怕是要經曆前者了。

我陪他們去酒店安排好菜單,正往柳青瓷住的小區走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袁黛黛的電話。

不知道袁黛黛跟她講了什麼,讓她嚇得連手機都摔了下來。見她這樣,劉子墨連忙緊張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很快就見到女友的眼淚落了下來。

原來昨天在柳青瓷乘坐的飛機上,那個醫生所說的等著救命的肝癌病人正是林楊百合的媽媽楊歡菊。

自從楊阿姨的肝癌病情加重後,醫院就在全國範圍內搜尋肝源,最後終於在哈爾濱的一家醫院裏找到了與她相配的肝髒。於是楊阿姨的主治醫生決定親自去哈爾濱取肝。

按照預定計劃,哈爾濱那家醫院一做完取肝手術,那位主治醫生就拿著肝髒火速飛回深圳。飛機在起飛和降落的過程中隻留給了5個小時的時間,因為肝髒離開活體後必須在8個小時之內移植到患者身上,否則肝髒功能將會失去功效。為此,楊阿姨所在的醫院還特意將手術台搬到了機場附近的醫院,為的就是抓緊那寶貴的時間。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在飛機上竟發生了清倉事件,並且那個時間段也剛好沒有別的航班可以轉機。最後,等到醫生終於趕到手術台前的時候卻發現肝髒已經萎縮了。失去了移植機會的楊阿姨於是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柳青瓷感到後背一陣的發涼,她顫抖地撿起手機,打開了免提。於是連我們也聽到了電話那頭袁黛黛的哭聲。

袁黛黛哭著說:“早上百合發瘋一樣地來公司詢問昨天航班的情況,在她的一再追問下,我才告訴了她實情。”

“所以她知道了,因為我多嘴的一句話葬送了她媽媽的性命!”柳青瓷此時的心情更像是跌進了冰窖一般,刺骨的冷。

正在這時,我突然看到小區裏圍著一大群人,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一樣。定睛一看,原來柳青瓷所住的那棟樓的天台上站著一個像是要跳樓的姑娘。

“天啊,是百合!”我認出了她。

柳青瓷也看到了,跟我們一起跑上了天台。

“百合,你幹什麼?你千萬別做傻事啊,有什麼事兒想開一點不好嗎?”

林楊百合扭過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劉子墨,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柳青瓷身上,冷笑著說:“青瓷妹妹,我的好妹妹。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總算等到你了,要不然我死都不會瞑目的!”

柳青瓷百感交集。“百合,你不要啊!千萬別傷害你自己,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啊!”

“你求我?”林楊百合又恐怖地笑了幾聲。“你在求我?你搞錯了吧?應該是我來求你才對。我求求你,我拜托你,把我媽還給我好嗎?我現在什麼都不要了,我不要你‘讓’,我什麼都不跟你搶,什麼都不跟你計較,我隻要我媽能活過來,行嗎?啊?”

柳青瓷哭著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會是那樣。我真的不知情啊。”

“不知道?你說你不知道?你老是喜歡跟我說不知道。”林楊百合也哭了。“我承認我以前做錯了。我不該一天到晚找你的麻煩,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我還妄想搶走你的男朋友。可是我已經道歉了啊,我們不是和好了嗎?可是……可是你為什麼還是要害死我媽?”

“百合,我求求你,你別這麼說。我真的不知道,我沒有騙你啊!”柳青瓷癱軟地跪到了地上。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說你不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你撒謊,你撒謊!”

林楊百合瘋狂地激動。“柳青瓷,你難道不知道我媽得了肝癌?你難道不知道她的病正在尋找肝源?你難道不知道她等著做手術救命?你難道不知道她是我唯一的親人?這些你不知道?如果說袁黛黛是因為工作原因、是因為職責所在。那你是因為什麼?你告訴我你是因為什麼?哈哈哈……我都知道,你是因為要置我媽於死地!”

“百合,對不起。我真的是無心的。當時是飛機上的大嬸告訴我少了一個人,然後我才告訴……”

“你不用說了!”林楊百合大聲打斷她。“你跟你那個媽是一個德行,一有事情就喜歡把自己推得幹幹淨淨。你媽害得我媽一生孤苦,你又害得我連唯一的親人也失去了。你們母女倆都是天生的禍害,都是劊子手!你記住了,今後你隻要看到漫天的晚霞就要想到我,因為我將用我的鮮血染紅天際。我那猩紅的鮮血會永遠籠罩在你柳青瓷的頭頂!”

柳青瓷用近乎祈求的語氣說:“別說了,你別說了!”

我這時也大聲喝令:“你夠了吧?青瓷也不想這樣!”

林楊百合卻根本不理會我,依舊冷笑著問柳青瓷:“怎麼,聽不下去了?你可以做得出來,卻沒有勇氣承認?柳青瓷,我真的很不明白,我到底哪裏惹你了?我們家到底哪裏惹你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讓我們好活呢?”

說著,她吸了一口氣,陰冷地笑說:“好吧,既然你不讓我們好活,那我死好了,我讓你得償所願!”說著竟真的邁出了一隻腳……

“不要啊!”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揪住了。

劉子墨也大喊了一聲:“百合,不要啊!你的生命是你媽賜給你的。隻有你好好活著,她才能走得安心啊!”

林楊百合看了看劉子墨,用僅剩的一點溫情說:“子墨,謝謝你。謝謝你成為我有限生命裏唯一的一抹亮色。認識你是我今生唯一覺得幸福的事情,這種幸福感曾一度讓我眩暈……不過,正如你說的,我的生命是我媽賜予的,所以我才要去找她。因為我媽一生孤苦,我不想讓她孤單。更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你不是孤單的!”劉子墨慢慢地走向她。“你媽死了,可是你還有我啊。百合,我也很關心你啊!我一直把你當做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你忘了嗎?”

林楊百合似乎被說動了,但是很快她就又糾結起來。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拉著你一起死,我讓你陪葬!”

劉子墨卻依然勇敢地向前走,邊走邊大聲說:“百合,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一起死吧。一起去找你媽媽,這樣你以後就不會孤單了。”

“不,你不要過來!”林楊百合哭著大喊:“何必呢?你又不愛我,我明明知道你不愛我。所以讓我死吧,讓我一個人去死吧!”

劉子墨這時走得更近了,我們的心都懸了起來。

“我是不愛你,我不想騙你!但是我很關心你啊。你哭,我也會很難過。你媽死了,我也替你傷心。如果你死了,我一輩子都會很心痛!”

林楊百合絕望地閉上了雙眸。“子墨,真的,你這是何必呢?”

就在這一瞬間,劉子墨突然衝上去,一把將她抱回來,然後聯合我和眾人將她製服下來。

林楊百合拚死地掙紮著。“不要,子墨,求求你讓我去死!我一定要死,我要讓我的鮮血灑滿柳青瓷的房頂,灑滿她整個下半輩子,讓她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裏。求求你,成全我好嗎?求求你!”

劉子墨卻死死地將她抱住,大聲喊:“你死了就有用了嗎?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嗎?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啊!如果死有用的話,那為什麼我們都還活著呢?”

林楊百合見掙脫不過,幹脆照他的胸口狠狠地拍打起來。

“為什麼救我?子墨,你為什麼要救我?我要變成鬼去找她,讓我死,讓我變成厲鬼。我不要放過她。”

劉子墨將她摟得更緊。“你這是何苦呢!有什麼難過的跟我講啊,我會是你傾訴的對象。不要死,真的別死!你死了我會比你更心痛,你死了你媽也會心痛啊。”

一直拍打他的林楊百合終於軟了下來,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撕心裂肺地哭泣。

看著他們抱在一起,柳青瓷突然飛快地跑下了樓,我也飛快地跟了下去。

很快,從她的房間裏傳出來的也是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們三個人,注定是一場孽緣。

也許有些種子從一開始就不該發芽,因為不被澆灌,不被祝福。

所以最終,要麼苦無結果,要麼自食惡果。

那因感情的畸形招來的惡果,連我都能嚐出苦來,更可況是他們了。

我和關小萌無意中碰到了老宋。

任世間滄海桑田,我自巋然不動。我們已然成了陌生人,誰也沒有打招呼。

雖然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心底有微微發酸的情緒在蔓延。但很快,我的克製力,又將這蔓延的勢頭撲滅。

仰視一個人或鄙視一個人都很簡單,最難的是無視這個人吧。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都恍若如夢。在那樣的一瞬間,很多東西像玻璃一樣,碎進了心裏。

或許他以後真的會如氣泡,憑空地消失在我的世界裏。也或許我能把他視作吹進眼裏的一粒不起眼的小沙子,輕輕地給揉了去。

關小萌站在原地不肯走,因為她對我這種視而不見很不滿。我似笑非笑地捏了一把她粉嫩的桃腮。“走吧,不快點回家就趕不上你要看的偶像劇了。”

關小萌一句話也不願應答。她這時的眼神很奇怪,眼眸反射出來的儼然是一個冷血的動物。

“你怎麼可以這樣?黃河哥哥,你變了!是什麼讓你變成這樣的?”

“用不著你管!”一字一字地吐出,不費多少氣力,就灼傷了她的心。

眼淚在她的眼眶裏醞釀。她問:“你真的不用我管嗎?”

見我不回答,她又問了好幾遍,直問得她口幹舌燥。

我依舊沒有回答她,丟下她就離開了。

這時她的神情,像幹枯的落葉,隻餘下經脈,卻再也沒有了綠意。

於是,她生氣了。這一次,她是真的生氣了,臉上明顯起了火焰。以至於今年的情人節,她寧可躲出去也不願意跟我過。

我頓時覺得委屈,因為過於理智,在她眼裏就變成了涼薄。

心立即如電流穿過一般,劇烈的麻痛,卻無力反抗。

10 . 情 人 節

情人節,一個本來充滿愛意的節日。在這一天,我卻成了孤家寡人。

除了我以外,柳青瓷也和我一樣的孤家寡人。不過,她的情況和我不一樣,她會這樣孤寂隻因為劉子墨被林楊百合死死地綁在了身邊。

他們三個人注定是個死局。於是,同病相憐的我倆決定一起過節。

柳青瓷被我領到了位於華僑城洲際酒店內的“Pipette”餐廳。一到地兒,她就驚呼:“天啦!也用不著這麼好的餐廳吧!”

很快,她就發現我其實是早有預謀。因為今天這樣的日子,在這樣的餐廳,如果沒有提前預定是肯定不可能有位子的。她應該猜得出來這樣精心的準備原本並不是為她。

情調合適,氣氛合適,隻是人不合適吧。

“黃河到底是黃河,連品味都不輸常人。”

我笑著問:“喜歡這裏嗎?”

“喜歡得不能再喜歡了!”

“那就好!”

隨即,我又開了個玩笑。“若是子墨帶你過來,怕是更好吧。”

聽到我提到劉子墨,柳青瓷忍不住歎了歎氣。

我不禁安慰她。“別這樣,青瓷。你們的事情我也知道了。要是以前劉子墨把你這樣地扔到一邊,我肯定會替你打抱不平。但是現在的劉子墨,他卻讓我由衷地欣賞和敬佩。所以青瓷,請你相信他,我能保證劉子墨是個最好的男人!”

柳青瓷很是勉強地笑了笑。“原來你是來替他做說客的!”

我搖搖頭。“劉子墨根本不需要我替他說好話,他是怎麼樣的人,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柳青瓷又歎了一口氣。“謝謝。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也跟你想的一樣。我會這樣隻是為他感到心疼。”

這時候,紅酒上來了。訓練有素的侍者給我們一人斟了一杯,我舉起酒杯說:“還是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吧,青瓷,情人節愉快!”

“節日快樂!”

一會兒,菜品上來了,無論是品相還是味道都深深地吸引著她。墨魚汁芥菜牛油果吞拿魚,羊肚菌蘆筍蒜蓉迷迭香去殼蝸牛,招牌和風牛柳……那些美味的食物讓她暫時地忘記了一直留在心裏的壓抑和鬱悶。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遞給柳青瓷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送給你的,昨天在杭州過夜的時候買的。”

柳青瓷驚訝地打開盒子:是一個很漂亮的水晶雕成的植物形狀的項鏈。她愛不釋手地把玩著。

我紳士地幫她戴到了脖子上。她更是欣喜若狂,抑或者她根本就知道這項鏈原本就不是送給她的。

“太漂亮了,謝謝你啊。不過這是什麼植物呢?”

“這是幸運草。嗯……你知道幸運草的含義嗎?”

柳青瓷很好奇地看著我。我娓娓道來:“幸運草在西方發源地,人們稱它為Four Leaf Clover。所以幸運草又名四葉草,學名叫做苜蓿草。在十萬株苜蓿草中,你可能隻會發現一株是四葉草,幾率大約是十萬分之一。所以四葉草才成為了國際公認的幸運象征。”

“所以你想用它來祝福我嗎?”

我點點頭。“幸運草的每片葉子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當中包含了人生夢寐以求的四樣東西:名譽、財富、愛情及健康。所以,作為你最好的朋友,我也祝福你這四樣全都能如願。希望你能撥開烏雲看見頭頂上的藍天!”

柳青瓷流著淚,不停地說感謝。

“謝謝,謝謝老天爺賜給我你這樣的好朋友。謝謝你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在我的身邊。”

俞豐華去4S店給自己的愛車做保養。回來的路上順便找了家茶餐廳吃了頓簡單的午飯。

在餐廳門口他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俞欣欣。讓他震驚的是,和俞欣欣在一起的還有同事大軍子。

他們卻並沒有看見俞豐華,兩個人親親我我地手牽著手。俞豐華本想叫住他們,但想想,還是不要打擾這一對情侶了。

緊接著,他就給袁黛黛去了個電話,為的就是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她。

袁黛黛聽後,反應卻並沒有他預想的興奮,反而很冷淡,隻簡短地說了聲“挺好”。

這令俞豐華感到很奇怪。“黛黛,你怎麼了?你不是在公司體檢嗎?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袁黛黛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她說:“沒什麼啊。例行的體檢而已,能檢出什麼來?”

俞豐華跟她開玩笑。“你的語氣那麼反常,我還以為你得癌症了呢!”

袁黛黛氣得罵了一句:“你這個該死的烏鴉嘴,你巴不得我死是吧?”說完就氣匆匆地掛了電話。

俞豐華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很是委屈。“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幹嘛這麼認真啊!”

其實,他哪裏知道,他和袁黛黛之間的感情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因為他們以往就時常危機四伏,所以麻木了、習慣了,也就不那麼當回事兒了。

可是這一次……

11 . 甜蜜與苦澀

感情危機又怎麼樣呢?我相信隻要我不放棄,危機終會迎來轉機。

一個25歲的大男人,想盡一切辦法逗一個20歲的小女孩開心。雖然不見得有多高明,但誠意還是足夠的。

關小萌到底還是個孩子。即便再賭氣,過不了幾天,她還是忍不住對我和顏悅色起來。

我們又開始破冰建交。因為我們之間,到底有愛情的存在。愛情的力量有多強大,誰都知道。

當我加機組去烏魯木齊“大過夜”的時候,她興高采烈地變成了我隨身捎帶的行李。

本來這班飛機預計在上午9:40起飛,結果一直等到10點多飛機還沒有升空的跡象。坐在我旁邊的關小萌捅了捅我的胳膊。

“黃河哥哥,怎麼飛機還不起飛啊?是不是天氣不好啊?不對啊,深圳明明是晴空萬裏的啊!”

“這邊晴空萬裏不表示那頭的機場也是晴空萬裏啊。可能是烏魯木齊的天氣不好吧。你又沒急事兒,再等等吧!”

關小萌似乎不認同。“黃河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青瓷姐姐告訴我一句名言叫:浪費時間等於浪費生‘米’!”

“糾正一下,是浪費生命!”

關小萌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我覺得很好笑,胡亂地揉搓著她的秀發。

“你在這老老實實坐著,我進去給你打聽一下情況。”

一會兒,我回來的時候,飛機也剛好要起飛了。

“黃河哥哥,什麼情況?是不是那邊的天氣又轉好了?”

我搖搖頭。“沒有啊。”

關小萌很奇怪。“那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又起飛了呢?”

“沒什麼啊?不過是換了一個飛行員!”

“為什麼換飛行員呢?”

我玩笑著說:“沒什麼,不過是換個膽大、敢飛的!”

這句話一說出口,就嚇得坐在我們後麵的一個乘客“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什麼?”

我隻得尷尬地安慰那人。“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是因為前一個機組的飛行時間過了!”

見那乘客鎮靜地坐了下來,關小萌忍不住哈哈大笑。

“黃河哥哥,你把人家嚇死了……”

這回輪到我吐舌頭了。

我倆的話正好被一個跟我相熟的乘務長聽到了。那乘務長還意味深長地衝我們笑了笑。結果在做乘務長廣播的時候,她的注意力沒集中,說成了:“女士們,先生們,請您坐在跑道上,係好安全帶,我們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坐在跑道上?”全客艙的人都笑了。

一個乘務員見狀,跑過去詢問:“乘務長,您怎麼也犯這種低級錯誤啊?”

乘務長尷尬地回答她:“沒什麼……”

然後,她指著我和關小萌的方向,小聲地說:“你看,那個黃河找了個小丫頭,怕是還沒成年呢!”

因為正是在起飛的時候,轟鳴聲太大。所以那位乘務員沒有聽清楚,大聲問道:“您說什麼?我沒聽清,您再說一遍!”

於是,乘務長又大聲重複一遍:“我是說,我們公司的黃河找了個小丫頭。”

結果乘務員還是沒有聽到。“我還是不知道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這時候,我幹脆走了過去,直接對那個乘務員說:“你好,我找了個小丫頭,但是她成年了!”

乘務長立刻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到發飛機餐的時間了。我們所在的那個區域正好是由乘務長服務。

乘務長尷尬地向我笑了笑,然後問:“你們好,我們今天供應有米飯和麵條,你們要什麼?”

關小萌做冥思苦想狀。“有米飯和麵條啊。那米飯是什麼做的呢?還有麵條,麵條是什麼做的呢?”

乘務長傻了。“米飯應該是用大米做的,麵條應該是用麵粉做的吧!”

我強忍著笑,咳嗽了一聲說:“吃米飯好了。米飯有什麼菜呢?”

乘務長告訴我們:“今天供應的有雞肉米飯和牛肉米飯。請問你們倆要哪一種呢?”

我看看關小萌。她大概是沒聽清楚,答了一句:“那我要排骨飯。”

乘務長立刻又傻了。

緊接著,還是我幫著問了一句:“小萌,你是要雞排骨還是要牛排骨呢?”

關小萌回答要雞肉的,然後我要了份牛肉米飯。結果,乘務長大概是太緊張了,說了句:“哦,您是牛,她是雞……”

關小萌正喝著的一口可樂全噴了出來。

緊接著,旁邊的一個女乘客也說:“我也要雞肉。”

然後乘務長禮貌地說:“哦,請問您也是雞嗎?”

女乘客嚇得趕忙擺手。“不是,我不是的!”

乘務長很奇怪。“您不是雞啊?那您是什麼?您剛剛明明說……”

女乘客回答:“我是人,還是女人。但我要雞!”

乘務長這才恍然大悟,窘得臉蛋通紅。飛快地發完餐後,躲到廚房再也不敢出來了。

但是在飛機降落地時候,乘務長又犯了一個錯,廣播的時候說:“大家好,現在是13:36。哦,對不起!看錯表了,現在應該是14:36。我們的飛機即將降落在深圳寶安國際機場。不!是烏魯木齊機場……天啦,我想我這月的獎金沒有了,請大家祝福我吧……”

客艙裏又是笑倒一片。

在我和關小萌甜蜜到不能再甜蜜的時候,柳青瓷卻覺得她的人生苦澀難擋。

她在街上看到了迎麵而來的劉子墨和林楊百合。

“妹妹,好久不見啊。嘖嘖……一個殺人凶手居然還可以活得這麼坦然,還有閑心跑出來逛街。姐姐真是佩服死你了!”

劉子墨拉著她。“百合,別這樣!”

柳青瓷看了看劉子墨,又看了看林楊百合,一種異樣的酸楚湧上了心頭。

“你們過得也不賴嘛!”

“青瓷……”劉子墨剛想解釋,就被林楊百合打斷。“子墨,你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吧。我想跟我的青瓷妹妹好好聊聊!”

劉子墨怕她傷害青瓷,不肯去。

林楊百合很不高興。“難道你怕我吃了她嗎?她有那麼金貴嗎?”

柳青瓷也說:“去吧,子墨。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擔心!”

說“擔心”兩字的時候,她明顯看到林楊百合眼睛裏冒出來的火花。

“說吧,你又要跟我聊什麼?”劉子墨走後,柳青瓷主動開口問。

林楊百合笑了笑,眼神突然猙獰起來。“我要說什麼你還不清楚嗎?你這個殺人凶手!”

“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不是!如果我是殺人凶手,警察早把我關起來了!”

“法律收拾不了你,天也會收拾你!”

“所以,你是要跟我在這兒吵到劉子墨回來?”

林楊百合的語氣果然平靜下來。“離開他吧。他這麼好的男人,你不配!”

柳青瓷反問:“我不配?我如果不配,那誰配?是你嗎?你是哪方麵的條件比我好!”

“你以為你條件就好了?不管你多麼的豐盛,隻要有我的存在,你遲早會枯萎的!”

“那也比你從未豐盛過要好!而且你枯萎的不隻是身子,還連帶你的心!你再怎麼向著劉子墨這顆太陽,也永遠無法枯木逢春!”

林楊百合大聲說:“可是我比你更愛他!隻此一條就夠了。更何況他也愛我!”

“他愛你?大白天的你就開始做夢了。劉子墨從來都不愛你,在這個世界上他隻愛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柳青瓷!”

“昨晚我們做愛了!”林楊百合語出驚人,嘴角用力地上揚,得意地笑。

柳青瓷先是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你又開始做夢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相不相信隨便你。反正啊,我和子墨很快樂!”

“你真無恥!”

“謝謝!我當是誇獎了!”林楊百合得意地說:“我們在床上的時候,他說隻有我能給他快樂。不像你,一天到晚裝貞潔烈女。”

“那又怎麼樣?你頂多能讓男人動欲,而我能讓那個男人為我動情!這更說明他珍惜我!”

“珍惜你?”林楊百合幹笑了幾聲。“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有8年了吧?8年啊,抗戰都結束了。可是你們還沒有經曆過……哈哈,所以你以為他還會對你有興趣嗎?他早就對你沒感覺了,你們的感情早已失去了彈性,你對他而言就像左手摸著右手!”

柳青瓷竟然點點頭。“對,你說對了!我就是他的左右手,他要是沒有了我,就會立刻變成殘廢,因此他不會砍掉我這雙左右手。所以你認為他會離開我?”

“你!”林楊百合氣得青筋直爆。“所以你寧可眼睜睜地看著他跟我在一起嗎?”

柳青瓷努力地保持些許的鎮靜。“他跟你在一起,心裏卻想著我!這就叫‘身在曹營心在漢’!”

“可是……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坦然。他情人節的時候跟我過,生日的時候跟我過,元旦除夕也會跟我過!他會哄我,會跟我說各種各樣的甜話,還會跟我上床纏綿!看吧,我修長的一雙美腿插進來,你們的雙人行立刻就變成了三人行!我不信你還會坦然!”

柳青瓷強忍著眼淚,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還是會坦然!我自己家的雞蛋,就算再臭,我也會放進我自己家的冰箱裏。更何況,劉子墨是枚最好的雞蛋!”

“你這是自找苦吃!你遲早會變成秋天的黃葉,枯萎地脫離枝頭。”

“那是我的事兒,用不著你管。鞋子合不合腳,隻有腳知道!”

見說不過她,一氣之下的林楊百合抬起手就要打她巴掌,卻被她機警的一把攔住,然後狠狠地回扇了過去。

“我剛剛答應過劉子墨,我會好好的。所以我不會再讓你林楊百合有欺負我的機會!”

林楊百合捂著發燙的臉,顫抖地說:“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

正當她準備還擊時,聽見劉子墨在遠處喊:“你們聊完了嗎?可以走了吧?”

林楊百合立刻衝過去撒嬌,指著自己紅腫的臉說:“子墨,她打我,她很用力地打我……”

劉子墨看了看柳青瓷,然後卻對林楊百合用著質問的口氣。“你又來這手?青瓷從不會打人。我們走吧……”說著就將林楊百合硬拉上了車。

上車之前他還回過頭看了柳青瓷一眼,衝她一笑。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麼,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青瓷,我隻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柳青瓷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因為心疼而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