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國府

蠻荒可以養育蔽日的森林和參天的藤蔓,蠻荒更可以馳騁壯懷,建功立業,成就一方之國,開拓一方疆土。南越國,在二千多年的彼端已經在觀音山下屹立。

前朝往事,誰來說更替的興衰。在長安、開封、洛陽、金陵這些千年古都的威儀霸氣中,南越是微妙的。但是,在麵朝大海,國門長開的往昔,南越卻是唯一的窗口,吹來海洋文明和海外潮汛的窗口。

漫長的沉睡,是為了守候隆重的喚醒。

在最繁鬧的街市上醒來,被打夯機的探頭挖掘出世的時候,頭頂已是車水馬龍的時尚現代了。而昔日的顯赫,仿長安規模打造的奢華,卻在層層磚土下,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榮耀。

這是偏於南方的第一個皇朝。

這裏有琳琅滿目的文物:書簡、瓷器、工具……

這裏竟然彙集了十四個朝代的文化見證。廣州的中軸線與中心點千年不變,廣州的繁盛與衰敗此起彼伏,都在這背倚越秀白雲,麵朝滔滔珠江的地段上演。

曆史是似曾相識的,曆史的更迭又是無法預料的。當泱泱大國氣貫長虹的時候,廣州隻是一個零落的不足道矣的存在。它在時間的覆蓋中等待著機遇的開掘。

大清國殤

國之殤,是蝕入衷腸的,一開腔,就是前塵舊事,空嗟歎,往事成風,不逝的隻是那一抹掩壓心頭的陰影。

綿延數代的帝國的斜陽,將最後的一縷落日餘暉留在了廣州的屋脊上。

曾經的天子國庫,曾經的大清國商,呼風喚雨的貿易,風調雨順的買賣,是何等的財大氣粗,又是何等的誌得意滿,機緣對廣州的成全,暫時遮蔽了泱泱大國內憂外患的陰影。然而,好景好夢並沒有延續太久。

這個帶來遠方帆影的門口,竟然也敲響了大清的喪鍾。曾經是輝煌的一口通商,曾經是十三行的富甲天下,俱往矣的風流,在打開了複又關閉的國門前,是雨打風吹去的富貴不再,是熙來攘往的繁華不再。

大清的傾頹是家國悲劇,也是文人墨客官紳國臣的悲涼。黃遵憲麵對潘園由衷感慨:“海水已幹地出賣,主人久易我才來。”張之洞在給兒子的信中寫道:“方今國事擾攘,外寇紛來,邊境累失,腹地亦危。”

然而,雖如是,有誌者誰都是豪情萬丈,救家國於水火,誰都存力挽狂瀾之心。林則徐在與龔自珍的書信往返中表白:“雖不才曷敢不勉。”李鴻章在《籌議海防折》大發感慨:“中國在五大洲中,自古稱強大,今乃為小邦所輕視。若再因循不辦,或旋作旋輟,後患殆不忍言。”

仁人誌士也可謂層出不窮,雖奮進,卻無以為繼,空有一腔抱負滿腹衷腸,卻無從下手,偌大的疆土,再好的身手,仍嗟歎無從施展。大清的沒落是民族麻木困頓的悲劇。

美國人亨特在自己的《舊中國雜記》中,記下了1841年在廣州發生的戰爭。澳大利亞人黃寧和記述了1856年的戰爭。最受爭議的兩廣總督葉名琛也曾積極備戰,這個唯一被俘境外、絕食而亡的清朝高官留下了這樣的絕命詩:“向戎何必求免死,蘇卿無恙勸加餐。”血性猶在,卻是空懷遺恨。

國之殤,是刻入脊髓的,大勢將傾時,顧此失彼、捉襟見肘,先前,多麼像一個不可捉摸的夢,為什麼要在千瘡百孔的真實中醒來。

從十三行到現時的粵商,從一口通商之岸到改革開放的前沿,曆史的脈絡依稀可辨,這冥冥中該是有什麼密碼的傳遞關聯吧。

沉睡的靈魂一旦醒來,就是驚動朝綱的爆發,傷痛愈合後的自強,就是廣東糧珠江水的跨江過河,全線挺進,廣東人的腰包是最有錢的、最鼓脹的。

嶺南的廣州,在曆史的選擇與機遇中,再次成為一個響亮的名字、自豪的名字、含金量最高的名字。

華夏國樂

南風清朗、水色漫漶的音樂一路北上,如輕騎劃破紅塵,記不清確切的時日了,此在的音樂作了山高水長最遙遠的抵達。

南國有麗音,悠揚舒展,閑適散淡,搖頭晃腦中,有鐵馬冰河,有蕉林細雨,更有月光光,照地堂。

廣東音樂被雅稱為國樂。《雨打芭蕉》的清麗脫俗,《步步高》的輕鬆灑脫,《賽龍奪錦》的昂揚興奮,是五十弦翻塞外聲,是大珠小珠落玉盤,是天籟的絕響。

從江河水出發,從餓馬搖鈴中起步,從步步高入手,散發弄舟,風格天成,沒有地界的國樂,沒有疆界的傳播,它是秀色,餐飲入懷,它更是元素,隨風點綴,在輕音樂裏留下了倩影,在流行音樂中可覓它的芳蹤。

它是國人情懷的最好傾訴、最好印鑒,有的是輕鬆、愜意,有的是奮發、昂揚。既是柔情相對的曼妙如畫,又是激揚開闔的意氣風發。在熱鬧喜慶中宣泄,在好夢低回中去來,熱血衷腸柔情似水都在其中了。

被周恩來喻為“南國紅豆”的粵劇,那行雲流水、搖曳生姿的唱腔,那腔調曲板,和這國樂的血脈關聯,是難舍難分的,既有其神韻,亦有其發揮和張揚。

它亦是孕育黃河大合唱的冼星海的搖籃,耳濡目染,天賦才情都有此雨露的滋養。

音樂的軌跡波峰浪穀,從20世紀初國樂的一統天下,到改革開放流行歌曲的大舉北上,廣州的音樂創作始終把根紮在嶺南的沃土上,嶺南的水鄉,嶺南的醒獅,嶺南的小橋與小船,百年來一脈相傳,常作常新。陳小奇說:“南方文化長期被忽視,但被忽視並不意味著南方的審美價值就應該缺失,廣東音樂界一直堅持這個觀念。”

流行的高度也在變化,金鍾獎落戶廣州,中國音協主席傅庚辰表白,“擁有了一個真誠的充滿改革創新精神的合作者。”

網絡原創再度讓廣州備受矚目,廣州音樂的底氣並沒有隨著時間逝去而沉淪,隻是在作新一輪的積聚、新一輪的擴展。

功夫國技

就像先前中國就是瓷器和茶葉,如今功夫就是中國,中國就是功夫。

功夫和粵語,隨著先民的腳步,越走越遠,全世界遍地開花。功夫既是一種標誌,也演化為國民精神的一種標誌。

這些中國式的柔中帶剛、剛柔兼濟,一出手,就是天人合一,再出手,就是排山倒海。

中國是睡著的獅子,中國亦是醒來的猛龍,有閑適的安靜,亦有出神入化見首不見尾的風雲。

嶺南在司馬遷的記述中是“越人好相攻擊”。1919年,一代迷蹤拳大師霍元甲把精武會館設在槳欄路的寧波會館裏,綠蘚爬滿的牆壁上,是中山先生手書的“尚武精神”。

尚武,使廣州人隨和散淡的情懷開始具備血性,開始充滿骨性,使廣州的大街小巷中,流傳的是少林十虎,是洪熙官、方世玉,是洪拳的虎虎風聲,是傳奇飆揚的呐喊,是無畏的鬥誌與反抗暴政的不屈。

功夫,是無形的瀟灑,也是尊嚴的負累。容國團留下了兩句名言,一是人生能有幾回搏;二是我愛榮譽勝過生命。如此立人立誌,實在是頂天立地,忠魂永存,他的死促使曆史為他的生命留下高貴的清白,也對苟活者宣示崇高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