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段(2 / 3)

於是,我這個被追封的淑貞珍毓皇貴妃,成了帝陵裏伴永慶帝李恒晟永久長眠的唯一一位妃嬪。

嗬……

李恒晟,生前我不是你唯一的女人,甚至不是你最愛的女人。但是死後,你我卻要彼此相對,唯一相對,直到永遠……多麼做弄?

造化嘲弄,嘲弄如斯,又因了那一早的欽定而順勢如斯!

往事濃淡,色如清,已輕。經年悲喜,淨如鏡,已靜。

大起大落噶沉,繁華過眼曆事百態,心境便再也起不了一絲兒的大波瀾。即便我時今不過才二十五歲的年景,卻有一顆蒼老至七旬老婦的心。

我隻求速死,隻求解脫,盡早結束這樣一段榮耀過也挫敗過、快樂過也生不如死過的人世苦旅。我沒什麼可掛礙的、也沒什麼可留念的,這樣甚好……

我去看皇長子,我的兒子,此生此世我唯一的孩子。

二月的風很清索,但內殿裏的景物卻不顯蕭條。

他已經成長為一十九歲的少年,亦或者說似他這個年紀已經取締在男孩兒與男人之間了。他出落的很是精英秀氣,輪廓肖似他姿容上乘的父皇、神韻活脫他嫻靜縝密的親生母親。又不知是不是這麼些年跟在我與安晴天身邊的緣故,眉梢眼角的那一抹混成氣質,竟也有些若了我的似水純淨、安晴天的沉穩內睿。

見我一路施施然靜靜走進來,他頷首一笑,燦若星辰的明眸裏爍動著光波一捧:“母妃。”他對我行了個禮,旋而起身親昵的抱住我的雙肩,“次月改元,兒臣便登基了。您就是皇太後了!您開心不開心?”聲息明快,燦若三月的解語花柳。

分明已是極平靜的心海,但此刻還是被他這般與我截然相悖的明快,而做弄的有些泫然欲泣。我噙淚抿唇,唇兮絲縷笑顏流溢開來:“開心。”淡淡的,哽咽的嘶啞語氣吞沒了我原本就不太手到擒來的沉著偽裝。

他抱著我雙肩的手臂不覺暗暗緊了一緊,旋又鬆緩:“為何開心卻還哭?”探首蹙眉,黑白分明的雙目裏有細碎的金波糅雜其中。

我被這目光震的撼的有些惝恍,心虛的抬袖拭了一把淚花,薄唇笑顏依舊:“是因為,太開心了。”嗓音還是啞啞的。

他似是信了我這敷衍的話,也是跟著緩緩笑起來。

我心口像是塞著堵著一捧茅草,分明該是萬般皆放什麼都已不在乎的,卻有一股念頭在這一時突地襲湧上來,做弄的我起了哀哀悲意:“皇兒。”持著有些顫唞的聲息,蹙眉徐徐,“我是不是惡人,我死後會不會下地獄。”語氣並非疑問,似在表著某種肯定,又似乎不太確定。一如我此時此刻忽而就飄搖起來的心境。

他蹙眉複展眉,甚為鄭重的搖了搖頭:“母妃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定定一句,複又一沉澱,“母妃所行所做全然是因身不由己。母妃會上天堂的,會與師父在一起的。”

最後一句“會與師父在一起”,聽得我一顆心墜了一墜。這個孩子,他明白著我的真心意……我苦笑:“會麼?”

他極堅定:“會的。”瞳孔裏的是非觀十分清明,旋即緩緩語氣,“母妃隻抓住自己一些身不由己的、背了心意的事務不肯放下,卻這人生在世哪個不曾做過違背心意的事情?娑婆世界,即是遺憾世間,若事事都不違背心意,那就不是萬丈軟紅。”於此側目蹙眉,“而正因為母妃太善良,所以才總想著那些放不下的漸成心結,忽略了自己所行所做的善事善舉。萬相唯心,一念般若即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