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是另外一派天朗氣清的輕緩景致,陽光雖灼,卻也熏醉。我頭腦一陣嗡聲作響,倚著槐樹枝幹還覺得身子往前栽。傾煙忙攙扶住我,捏著帕子為我拭去額角淋漓淌下的虛汗。
這個時節槐花兒早就已經開敗了,零落的玉青色小花兒在這酥土地表鋪陳下厚茸茸的一層,大抵都摻雜進了塵泥中去,卻還可以嗅到時淡時濃的一陣陣槐花芬芳。全在於風的送或不送。
我可憐榮妃,也痛心自己……不消言語,這份同病相憐的悲憫之心與無奈之情,已圖騰成了誰都懂得的一份默契。
陰霾的東西不願再去觸碰,待安總管那廂領著一幹人有條不紊的走出小苑後,我們便自漱慶孔蘅一路往回走。他大抵是得到皇上那邊兒去複命,我則回錦鑾慕虞去小憩。
廣玉蘭並著梔子花的香氣交織連綿闖入鼻息,倒是好聞,卻幻做了另外一種有些恍惚的味道。配著阡陌間一簇簇規劃整齊的紫色半枝蓮,極是可嗅可觀得我心的很。
忽聽身邊偏後跟著的安總管一陣急咳急喘。
我心裏一柔,因心⑨
我順勢往他懷裏躺倒,邊往裏邊兒又緊緊的靠了靠。他便噙著笑擁著我闔了一雙眼睛小憩。
我亦微垂眉目。
燈影溶溶、色調暖然,六月裏的夜風也很柔和嫻靜,一如西子湖畔溫婉的浣紗伊人。若不是安總管他立在這裏眼睜睜看著我與皇上溫存,此情此景當是極其溫存生香、又祥和端然的鶼鰈情深。
但即便愛與恨已經縱橫纏連、相互交織難以成為兩條清明的平行線,與安晴天之間這一份無言的默契也使我無法忽略他心跳的頻率。
安總管他在這裏,就在這裏。幾年前我知道他在,知道他一直都隱在暗處默默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默默守護著我,委實多麼渴望能夠看到他,看著他,就這麼一直一直的看著他;現如今他就在我眼前,當我當真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無所顧慮、再不消躲躲藏藏的看著他的時候,我卻又委實不想不願再看到他。
皇上擁我擁得太投入,以至眼下根本忘記了有一個安總管的存在。
我原本是可以幫安總管解圍的,可以讓他退下去歇著的。但是我沒有,我心底那些隱隱現現的惡劣因子做弄的我起了刻意,刻意刺激安大總管、專門讓他眼睜睜的看著我與皇上溫存。
我在拿我自己作籌碼來賭他心的破碎,我在拿我自身鍛造成雙刃劍來一次次的中傷他與我、卻偏又無法以一次見血封喉作為永恒的解脫。
神思有些惝恍了,但在這個時候,皇上突然一把打橫抱起了我。
我收緒回神,張口失驚。這時卻已經被他抱著大刺刺步入了禦書房之後的小寢屋裏。
心念一動,接連莫名一心痛……
就隔著一層簾子,一層淡淡的輕黃色的薄紗的簾子。
簾幕裏,我與皇上對著紅燭鴛鴦比翼軟玉生香、極盡肆意行雲布雨大展綢繆。簾幕外,安總管守著昏燈屏住按住全部情緒聲息,生生看著聽著內裏一陣陣旖旎不扼的春閨醉夢迷蝴蝶……
何其侮辱,何其涼薄。何其解恨!何其痛……
。
那一夜,我睡得並不平穩,夢也入得不深,不知是不是因了簾幕之外那個人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