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住心念,輕輕側首轉眸去瞧了身邊的皇上,聞得他鼻息均勻、聲息正酣,好似睡夢大好。也是,他連夜批閱折子操勞到極晚,方才又與我展了一番魚水契合,現下也委實該是累得很了。
夜風順著簾幕涓涓緩緩的灌入進來,即便時值盛夏也還是覺得有那麼一絲薄涼濡染不散。我支起身子披了件外衣,才欲重新平躺下來緩緩神緒,忽地被一陣撲鼻酒氣、並著嘈雜之聲做弄的起了一嗦。
“咣啷----”
磕著門檻碰著簾幕棱架的沉冗的聲音,與此同時我便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安總管……
心下兀一哂驚!
是時,原本好好兒沉溺在睡夢中的皇上驟地顫了一下眉心,旋即睜目,又下意識的起身迎安總管看過去。
安晴天他喝得委實是多的很了,想必那酒也灌得狠了,原本束好的發冠因了醉意的彌深而散亂的不成形,如瀑墨發柔順順披散萎靡在肩頭、在脖頸間,一張如玉的麵孔間掛著不知是酒痕還是淚痕的東西,膚色在燈影並著夜光的做弄下顯得瓷白到有些透明……
“安卿……安卿!”皇上一顫,想必如此失了分寸出格不迭的安總管,他尚還是頭遭見到。一怔之後下榻快步走過去將他扶住。
我亦被這陣勢唬得心跳加速……這麼些年走過來,自打經年前升了阮妃之後我便似乎再沒被什麼給嚇到過,可時今那種久違的驚怖之感在安總管身上給具數找了回來。
安晴天的自持一向都很好,即便曾因了我也做出過些出格的舉措,卻還沒有……這麼出格過!我委實是小覷了他的噴張力,越能忍的人、底線越彌深的人,一旦爆發起來那便是馳著縱著心緒拋開一切都不管不顧!那是極為可怕的一件事情。
安總管身後跟著的幾個小太監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隻道自個沒本事,自個該死,沒能勸住總管大人的硬闖,驚了皇上與宸華娘娘的駕。
被皇上告免:“罷了,朕了解安卿。他就是這樣,脾氣一上來便誰也攔不住。”於此一擺手,“你們都下去吧!”
那群太監蒙了這個大赦,忙不迭叩首磕頭做了禮後急急退下。
燭影幽幽、夜光淒蒙,安總管忽緩緩兒的抬首,醉意未闌的一雙眼睛對著皇上款款遊離:“陛下,臣自打跟您相識……就沒後悔過。”他低低徐徐的敘述,於此忽地一回聲波定了語氣,“但臣現在後悔了,臣好生的後悔!”
我早已穿好了衣服下榻不遠不近的迎了過來,提著心吊著膽的在一旁默默地看。甫一見安晴天如此,最是不能欺瞞自己的那顆心跟著又是一個動容,這動容十分劇烈、又猶如被利刃生刺出新鮮的傷口。
皇上被安總管做弄的頭腦十分渾噩,皺了眉宇,隻是不解。
這同時,安晴天忽而轉目,迷蒙醉眼一點點緩緩然往我身上落。在基本已經全部落到我身上的時候,又忽而變了,他的目光化作了一潭十分溫柔軟款的春溪碧水,跌宕欲說還休、跌宕深情如許、跌宕欲罷不能……似乎就要開出花來。
皇上亦僵僵的轉動了下脖頸,循著那目光後知後覺的一齊向我看過來。
我不知道自己這一雙分明淡漠慣了的眸子裏,此時怎麼會有淚,為何會有淚。在驟然觸目皇上如此,複猛地抬袖去拭了一把不算太多的淚花,扯了個笑,旋即快步迎著安總管走過去。
他現下這個樣子分明已人事不省,還能指望他有多清楚明白?我怕他一個心念激烈而口無遮攔言出些上不得台麵的話,沒有多想,一把攙住他:“總管大人,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