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點頭,在兮雲麵前自然不需偽裝太多,讓她明白是我一手做弄出的也沒甚打緊。但很快一個轉念,我不覺便給愣怔了住!她道“你也”,重點在這個“也”字上……什麼是我“也”?除我之外,莫不是對這事兒上著心推波助瀾的還有旁人不成?一時解不過這個意來,兀自顰了眉目直愣愣木在那裏悶頭去想。
卻聽她“噗嗤”一笑。我惶然抬眸,對上兮雲一雙瀲灩著天光璀璨的丹鳳狹眸,她明了著我的不解,略低了語氣吐言幽緩的似過樹的微風:“我也有份。”
我又驀地一愣,沉默半晌後複蘇了意識,與兮雲那看似清澈實則潛藏淵深內涵的目光再顧一處,二人便會心一笑。
她極隨心順意的抬手將一縷流蘇拂於耳後、又就勢拆了一圈瓔珞把亂發重綰了規整的小髻:“一個人再有理性,也經不住成日成日一通亂心呐!”因了舉止的隨和,語氣也平和淡泊的有如家常,“現下正是那公孫酌鳶最為紛亂的時候,她隻需要……一個人去激她。”於此一停,音色定格。
她已將發式整弄了好,以雙臂肘關節支撐小幾,十指交差在一處,目色定格在我眉目之間,斑斑點點全是如許深意。
我一懷思緒隨著她的字句且停且走,她現下言語的這些話兒亦是我所思量到的、所於心裏頭明白著的。
須臾靜默,兮雲姿態未變,眸色斂了一下又定定道:“一激之下,這人,不定就做了什麼出格的事兒來!”臨了起了一著重,於前麵兒那平常的字句搭配起來便宛似了彌深的告誡,“若等她平複,可就不好辦了。”又重回閑閑然語態。
有如剪天光順了飄擺的湘妃簾一晃一晃的織就進來,把周遭視野織就成如線的惝恍,那是幻似出塵又偏生入世的奇怪感觀。置身其中,那麼那麼的哀傷與眷戀莫名。
“扶搖啊。”兮雲一聲輕喚牽引著我的神緒重又回歸,她眸若晨星,抬手搭了搭我的纖腕,斂眉正色,“汙穢多能生物,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薄唇淺抿又啟,多了些貼心暖意,“好妹妹,處在世上艱難過活,若顧慮太多,實是舉步維艱!”
我展眉不語,心浪卻滔天濃鬱。
是啊,越汙濁的土地往往越能生長出豐饒又繁多的作物,水太清則沒有魚、人太精明則沒有了夥伴。身處在世,對人或事的要求不能太高,若不能以一種“寬容”的精神調和於其間,事勢就將無法收拾,結局便是人心不附、眾叛親離。
我己自不願沾染陰霾,可旁人又端得能夠與我一個樣子的高潔良善?身處紅塵,即便心念再怎麼大智大成,隻要身子還在命還在,又談何已經超脫了出來了?
歸根結底何其無奈……沒有辦法的事情!
兮雲是了解我的,她明白我這種看似“做了不雅事卻還想著立牌坊”的看似“偽善”的心境,故她在寬我的心。
妃唇微抿,噙了一絲蜜意淺笑,我正視向她:“姐姐放心,我明白的。”旋即錯落了眸光流轉向那和風不斷上下、左右飄擺的帷幕,一歎煢煢落於心裏,成千瓣蓮花漸次綻開,“畢竟,都這麼久了。”
這麼久了,這麼久的處於深宮難以脫逃,一些個先前不能接受的、先前不能適應的東西,也早已適應,並逐漸麻木著……直到這一生將將走完,直到腐蝕,直到茫茫天地再也不見了一個我。
這是我的背負,是人生在世的注定背負。逃不脫、躲不掉的……苦痛的背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