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這宮娥麵色起了明滅,目色閃爍,左右為難、支支吾吾:“奴婢,奴婢……”好半天也沒能說出個囫圇話兒來!
現在的情況分明對我有利,誰也看得出來皇上是站在我這邊兒的。若她這個時候再來指正我在撒謊,皇上非但不信,反倒還會如傾煙所言的,說她因為韶美人是她的主子,便歪曲是非曲折!須臾囁嚅,她終於醞釀了個中規中矩的回答:“奴婢……沒看清楚。”
“你……你這吃裏扒外的混賬東西!”受了這又一刺激,自個貼身宮女的這番答複直氣的酌鳶揚手便打過去。
那宮人吃痛卻又不敢躲避,當即便落身跪下不語不言。
酌鳶的情緒此刻最是波動,這一劇烈波動便促使她喪失了拿捏著的理性。她這舉動看在皇上眼裏更覺不適,惱不得命內侍製止住她,一通訓斥:“瘋瘋癲癲的像個什麼樣子!自己沒本事,卻還成天到晚滿腦子想著害人,如何配得上做天子的嬪禦!來人----”他眉心一皺,啟口叱聲喚了公公過來,“傳朕旨意,將公孫氏的美人位廢去,降為淑女!”
這一言才出口,於酌鳶端得不是個比天還大的彌深打擊?隻見她整個人錚然向地上癱軟下去,一張臉“刷”地變得煞白煞白。
皇上這個舉措使得我也吃了一驚!不由在心底下暗歎著,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我的初衷原不是為了眼下這個結果,我不想這般打擊酌鳶,況且若她當真因我之故給降了份位,那這道梁子便結的根深蒂固了!雖然現下關係已經是這個樣子無力逆轉,但我也不願自己往後的日子再多一層積怨和牽絆:“陛下。”我顰了黛色眉彎忙也一個落身,揚起被水色衝洗的沒了脂粉的素麵,“韶美人原也不曾鑄成大錯,隻是為人太過率性了些。”抿唇微頓,“妾身鬥膽懇請陛下給她一次機會,既然已躬自訓導過了,便……寬宥她這一次吧!”雙手拘前一個匍匐行禮。
我一張臉深深的埋了下去,這樣的格局看不到酌鳶是一副怎樣的表情。但她很安靜,周圍很安靜,靜的隻能聽到溫風掠過水麵所帶起的一股泠淙嘁嚓。
心知酌鳶不會主動回絕了我的求情,因為她不似梅貴妃那般的剛烈;但她也決計不會對我存有半點感激,隻怕那有著的還是恨意。
又是良久,這樣靜默到幾近窒息的場景,似乎正在逐步消磨著一個個人的意誌,蠶食著每一個人的肌體與心魄。
終於,聽得衣袂瑟瑟作響,那是皇上寬大的龍紋袖擺自身側緩緩抬起時,摩攃著衣袍所響起的聲音。他淡啟口,不怒自威:“看在阮舞涓為你求情的份兒上,朕便權且饒了你這遭。日後若是再這般不成體統,朕不會多給你第二次機會!”語盡便抬臂擒著我的肩膀將我扶住,又彎了彎身。
我恍惚了一下,他竟打橫將我抱起!旋即折步轉身,一路闊行過去,上了那華美威儀的禦輦。
我將整個身子蜷曲在他溫熱的懷抱裏,如一隻淋了冷雨渴望溫暖的小獸。又不止是這些,還有,我需要一個溫暖的倚靠,來承載我此時此刻因陷害酌鳶而滋生出的愧疚、還有不安……我不想的,我真的,真的不想的,不想的啊!
禦輦緩行,不時的顛簸驅使著我下意識將身子往他懷裏靠得更緊密了些。
這個懷抱所帶給我的感覺,與安侍衛是不同的。這無關愛意,而是濃鬱繁冗的許多安心、許多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