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煙唱諾,旋即做了個禮告退了去。
凝眸望她漸行漸遠的一道身影,我方深深籲了一口長氣!
方才花影樹蔭間的一道目色契合,雖然隻有一瞬,我卻那麼清楚的感知到,是安侍衛……他的氣息我太熟悉!對他的感應我也總是出乎尋常的十分強烈。
他委實不該出現在這裏,這太不合時宜。然而他還是來了,他的突然出現令我心頭兀地就是一陣大喜,那微妙的感覺同與皇上之間的**無關,就仿佛陽春三月裏一簇簇、一蓬蓬的碧草狂漲狂生在了我的心裏。
心知安侍衛又扮成了太監,混進錦鑾宮看我……暖意疊生,醉了、也晃碎了一顆琉璃般澄澈孱弱的纖心。
“我知道,是你來了。”不覺就失落了魂魄,我挪步嫋嫋的迎那花影如織間走過去,眯了眸子啟口低喃,“你來看我了對不對?”不是幾不可聞,隻是曖昧又溫存,顧在這如此一片迷離生煙的夏夜裏,這語調是輕軟旖旎的。
頭頂皓月懸空、耳畔是風過樹……
好一陣子,好一陣子,他都不應。
他還是,還是這般的絕了塵寰的冰冷又理智啊!這樣自持彌深的堅韌理性,堅韌到趨於無情,堅韌到讓人實在覺得殘酷!
樹影娑婆,花與木的繾綣曖昧裏,我再度悵然失神。
他為什麼不可以將那性子改變一些,或者說對我的態度改變一些?
我是怨著他的,幾度一想到他我便是極其的哀怨著。我怪他當初的不決絕,怪他當初的猶豫而耽擱了將我自秀女宮想法子調走的時間,怪他付在我身上的態度的不穩定,怪他那令我十分不能理解的瞻前顧後……可時至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何用?
也是,那他現不現身與我一見,又有何用呢!
酸澀微苦的滋味襲上心頭,曾吟詠過的童謠小詞又一次不經意的浮噙在唇齒邊,順著便流轉了出來:“一花一木皆憔悴,多少情係宮牆內?日日空見雁南飛,不見故人心已碎……”
我是恣意了一回,這樣隨著性子的詞話著實不該吟在後宮裏,這樣隻會徒惹是非!然而在他麵前,我從來恣意,一如他在我麵前總也能於不經意間亂了分寸一樣……
“才人。”
身後足音泠淙,隔得遠遠的,傾煙在喚我。
我回神,下意識抬袖拂去雙眸裏那些不該有的東西,旋即轉身。
她已將那披風擱回了苑室裏,不期然撞見我目色中的幾點淩亂,她亦蹙眉惶惑:“才人這是怎麼了?”語氣焦灼。
我竭力收斂目中的情念,漠了眸子錯首到一邊去:“沒什麼。”不冷不熱。
她便沒了聲音,許是當我還沉浸在皇上再一次舍我而去的悲意中,沒有緩過神來吧!
她不懂我,誰也不懂我。
不過沒關係。霍扶搖喜歡一個人,霍扶搖喜歡孤單,如果那個認定了的獨一無二的良人不願陪她的話。
所以,我不需要人懂得……
夜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深沉了,一顆心也似被壓了千斤重的沉鉛。在這樣的負重之下,人反倒鎮定許多。
我沒有折步回去的意思,又立了小一會子,以眼角餘光看到傾煙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似乎想勸我,又因體恤我的心情而終究不敢。
我也沒有過多言語,就這麼在小院子裏對著那染了夜露、蒙了寒霧的花叢站了一整夜。
直覺很強烈,我知道安侍衛並沒有走,隻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注視著我,一如那天在禦龍苑裏時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