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兌銀票計王謀算 求脫身知府窘迫
話說荒唐鏡走進屈平秋家，跟客廳上的兩人打了個照麵，大家都不覺”唉呀”一聲，你道這兩人是誰？原來是樂揚夫婦。
大家一番寒暄。當屈平秋聽樂揚說這個潘秀才就是省城人傳說的那個荒唐鏡時，興奮得拍著荒唐鏡的肩頭大叫：”唉呀！阿鏡，原來你就是那個計王啊？我真要說是久聞大名，如雷灌耳了啊！”
荒唐鏡自己也笑起來：”什麼計王，謬傳謬傳，秋哥莫取笑小弟。”其實心裏也挺得意的。
隨後樂伯向荒唐鏡介紹，屈平秋的老婆阿蘭，就是自己老婆黃氏的表妹，十二三年前遭了聶一陽的暗算，失了家財，出省城投靠姑姐，後來在大戶人家做了幾年傭工，五年前跟阿秋成親……講起這世事滄桑，頗有感慨。
“這個世界真不算大。”荒唐鏡笑道，與阿蘭重新見過禮，然後拱手問樂揚道：”樂伯有這閑情逸致到省城來散心，想必生意甚佳？”
樂揚長歎一口氣：”唉！正因為生意難做，我才出省城看看有沒有什麼門路啊。”
荒唐鏡暗吃一驚：”寶號生意曆來不錯，何致如此？”
“說來真是冤家路窄，”樂揚敲敲他的旱煙杆，”就是暗算阿蘭的這個聶一陽，今年初在縣城開了間大布行，既搞批發又做零售，把生意都頂死了！”頓了頓，”他財雄勢大，幾乎成了城中布業的老大，其他幾間小布鋪全得仰仗他的鼻息，其中有兩間被迫歇業，後來便轉行做別的生意。我自己小本生意，堅持到今天，看來實在是再難做下去了，便打算把它頂給別人，拿了這筆資金轉行，又或出省城另謀門路，現在就是來了解情況，不過世道紛亂，叫人猶豫不決。”
荒唐鏡心裏狠狠罵了一句：”聶一陽，你這個混蛋！”喝口茶，又問：”可是已找到了什麼門路？”
“還未定。”黃氏道，輕輕歎了口氣。
又聊了幾句，荒唐鏡看屈平秋的家境實在貧寒，便從懷中掏出張銀票，雙手遞與屈平秋：”小弟多謝以前秋哥仗義相救，這裏是二十兩銀子，不成敬意。”
屈平秋連連推卻：”不過小事一樁，我哪能受這麼多銀子！”兩人爭持了一會，最後屈平秋隻受了十兩，對著荒唐鏡打躬作揖，千恩萬謝後，慨然歎道：”阿鏡，我屈家本來是要發一筆大財的，可惜是白高興了一場。”
“何來天降橫財？”荒唐鏡來了興趣。
“昨天阿蘭去街市買菜，在路上撿到了一張三百兩的銀票，拿了回來，揚哥和表姐看過，說是可以兌現的，大家都興奮得不得了，便立即去惠愛大街金剛庵旁邊的祥旺銀號提錢，哪知銀號老板孫老三說這銀票已經有人來報失，注銷作廢了，一錢銀子也兌不得。你說是不是白喜歡一場？”說完，又無奈又感慨地歎了一口長氣，”唉！一個人行起衰運，真是拾到黃金都成廢鐵！”
“那張銀票現在還在不在？”荒唐鏡問。
“在。”阿蘭道，進房把銀票拿出來，遞給荒唐鏡。
荒唐鏡接過，仔細看了一遍，道：”這銀票一點不假。”別過頭問樂揚：”樂伯，孫老三可有把數簿拿出來證明這銀票已經注銷？”（數簿，廣州話:登記簿）
“他拿出來了，確是注銷了。”
“有沒有注意來報失注銷的人姓甚名誰？”荒唐鏡斷定這個丟掉三百兩銀票的人非富即貴。
“這個倒沒注意，我也沒問。”樂揚頓了頓，感得奇怪，”阿鏡，人家都已經報失注銷了，知道又如何？”
荒唐鏡沒答他，默默喝了一會茶，輕輕一拍桌子：”橫豎真提不到了也沒有損失，我去試試！秋哥，你跟小弟一齊去。”
兩人一起來到位於惠愛大街（今中山路）的祥旺銀號，荒唐鏡把銀票遞給櫃台夥記：”請提三百兩銀子。”
夥記接過看了一眼，又看著荒唐鏡，問：”先生可是那個荒唐鏡潘秀才？”
“正是。”荒唐鏡拱拱手，”老友何以認得在下？”
“兩年前先生與朋友在元享燒臘店買燒鴨，當時我也在店裏，先生可是大名鼎鼎啊。”
“過獎過獎。”
“但先生這銀票已經注銷了，昨天就有人來提過。”
這時一個中年人走過來，向荒唐鏡拱手：”唉呀！原來是潘秀才！久仰久仰！在下孫三，小號掌櫃。”
“唉呀！原來是孫老板，失敬失敬！”荒唐鏡拱手還禮，廢話少說，”這張可是寶號的銀票？”
“沒錯，這確是小號發出的銀票，”孫三把票子拿過來，看了一眼，放回櫃台上，”不過已經注銷了。潘秀才請稍等，小人拿數簿給你看。”轉身去把數部拿來。
“這報失人胡國道是誰？”荒唐鏡指指數簿上的簽名，漫不經心地問他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同時把銀票折起，放回懷中。
“此人非等閑之輩，乃撫台大人的公子啊！”孫老三的話充滿了敬畏，又一轉話題，”胡公子說他的銀票是在路上丟了的。潘秀才，你這票子是不是在路上撿的？”（當時民眾一般稱巡撫叫撫台，官場上也有稱撫軍，撫院的。）
“哦，在下明白了。”荒唐鏡有意不回答他，一拱手：”孫老板，再會。”拉拉呆在一旁的屈平秋，轉身走出祥旺。這時荒唐鏡已經想起來了，年初自己出省城給禹銘拜年，閑話時聽禹銘說起過這個巡撫大人的公子――一個嫖娼玩女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屈平秋見荒唐鏡在沉思，便自言自語道：”唉！看來真是白喜歡一場了！”
荒唐鏡笑了笑：“那也未必。”
“這還有什麼計？人家來注銷是天經地義，銀號自然不讓提，這還有什麼計？”屈平秋看看荒唐鏡那篤定模樣，“你這個計王又想出什麼計來？”頓了頓，”如果阿鏡你真有辦法拿得到這三百兩銀，我們五五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