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追賊贓造賊捉賊 盂蘭節重逢故知
話說榮欽問荒唐鏡想出了什麼妙計，荒唐鏡笑道：”妙計不敢說，但依晚生拙見，若要偵破此案，必須以賊捉賊。”
”什麼？”榮欽一怔，”以賊捉賊？”
”沒錯。這案子不能久拖，因為梅寬一離開縣城，沒了人證，便成死案;又或時間一長，案犯把贓物全部出手，也成死案。而要盡快查出劫財挑夫何去，問誰都沒用，隻能通過其他可能會跟此人相熟的挑夫；正如榮叔你所說，官府不能無緣無故拉人，就算拉了，人家說不知，官府也無奈，而且還會打草驚蛇，把案犯嚇跑。因而，”荒唐鏡喝口茶，慢慢放下杯，說得很篤定，”我們隻能立即造個賊出來，通過他來查。”
”造賊？怎麼造？”榮欽一頭霧水，瞪著雙眼，”什麼意思？”
荒唐鏡笑笑，把想好的計劃慢慢道出。
榮欽邊聽邊點頭，最後一拍大腿：”好！好計！阿鏡，你就跟我一同回縣衙向大人稟報，具體部署要由大人下令。”
兩人即上馬車趕返縣衙。
方德年看著荒唐鏡跟著榮欽一臉輕鬆走進來，連忙拱手上前迎接，嘴裏不斷地道：”潘秀才，有勞大駕，有勞大駕！”荒唐鏡一邊拱手還禮一邊心裏發笑：”縣太爺如此‘禮賢下士’，想必是生平第一次了！”
荒唐鏡先與榮欽一起到後間客房跟梅寬談了近一個鍾，然後拱拱手，請他寫一信函給三姨太，稟明情況，並說明現在正在破案，暫時不能離開縣城。梅寬這小商人也算通情達理，便當即照荒唐鏡的意思寫了，雙手遞與榮欽時還說了一句客套話：”有勞榮師爺從速派人送達，以免三姨太牽掛。”
離開客房，榮欽看荒唐鏡像是舒出一口氣，輕聲問：”何事輕鬆？”荒唐鏡笑笑，低聲道：”開始時晚生對這梅寬的來頭不敢肯定，曾擔心會不會是什麼人來有意搗鬼，恐嚇縣太爺，現在他既然敢即寫此信，這層就無須擔心了。”頓了頓，”請榮叔立即派人送信進省城。”
兩人回到後花廳，方德年”恭聽”完了荒唐鏡的分析和具體部署，想了一會，又是拱手：”好！好！潘秀才果然足智多謀！”別過頭對緝捕班頭王小狗道：”就照潘秀才說的做！”
第二天上午，一艘鄉渡停泊桂河碼頭，從船上走下一個瘦瘦小小的穿白長袍的書生，提著兩個大箱子，艱難地向岸上走。才走幾步，就已有十個八個挑夫擁上來，七嘴八舌說要為他挑行李，書生看定一個四十歲左右，看來是做慣這一行的，讓他挑。
挑夫一聲”多謝相公”，挑起箱子便向縣城方向走，書生搖著紙扇，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一進入縣城街巷，挑夫回頭一看，見書生跟自己已有好一段距離，立即健步如飛。書生搖著扇子大叫：”等等！等等！站住！”踱著方步踱到巷口，挑夫已無蹤影。書生微微一笑，折起扇子，優優悠悠，回縣衙複命――他是榮欽的小兒子，確是秀才，現已完成”造賊”的第一道工序。
第二道工序由幾個便裝差役來完成。他們預先埋伏在幾個街巷口，就等挑夫”健步如飛”，隨即在後尾隨。挑夫在橫街窄巷裏轉了幾個圈，見書生沒有追來，心中大定，向縣城北直奔，來到北城門左麵巷口的一間磚屋前，正要敲門，叫聲：”老婆！發財啦！”腦後長辮就被人一把扯住，”呀”一聲未叫出，已被掀翻地上，捆個結實。
一輛馬車隨後趕到，穿著一身縣衙捕頭服裝的王小狗跳下車來，一揮手：”人贓並獲，全部押返縣衙！”
不過依照荒唐鏡的定計，這挑夫沒有被遊街示眾，而是當即連同兩箱行李被塞進了馬車裏。
方德年也沒有升堂審案，而是在後花廳的一間偏房裏怒目圓睜，瞪著跪在麵前的挑夫一聲怒喝：”大膽刁民，當街劫財，你是想生還是想死！”
挑夫被雙手後綁，渾身嚇得篩糠一般的顫抖，連連叩頭：”小人想生，小人想生！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報上姓名，家居何處。”榮欽提起筆作記錄。
”小人耿四，家居城北津渡巷巷口。”
”挑夫劫物，重打五十大板，罰沒家財！”方德年一指耿四，又是一聲怒喝，”你可知罪！”
耿四一聽，嚇得魂飛魄散，心想五十大板下來，自己還有命麼！去年阿發被打了三十大板，年底竟死了！對著縣太爺叩頭如搗蒜一般：”大老爺饒命呀！小人是第一次呀！以前從沒有做過呀！大老爺饒命呀！小人家裏還有老婆仔女靠小人養的呀！懇求大老爺饒命呀！”
方德年不哼聲，由他又哭又叫又叩頭，榮欽在旁邊數數也有十五六個了，一擺手：”好吧！念你是初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耿四一聽，如獲大赦，轉而對榮欽叩頭：”多謝師爺！多謝師爺！”
”三天前，在桂河南渡頭，有一個挑夫就像你今天這樣劫了一位先生的兩個大竹箱，”榮欽一字一句地說，”你可知情？”
”唉呀！三天前小人在桂河北渡頭，真的不知道南渡頭的事。”耿四邊說邊叩頭，”大人恕罪，大人饒命！小人真的不知道！”
”那你可有聽誰說過這幾天哪個挑夫發了財？”榮欽又問。
耿四雙眼發直，在搜索枯腸，過了差不多一刻鍾，搖搖頭：”沒有，沒有聽人說過。大人，真的沒有。”
”豈有此理！”方德年1大怒，”先打你十大板看你還敢說不知道！”
”大人，小人真的是沒有聽說過呀！真的是不知道呀！小人不敢亂說呀！”耿四又是叫喊加叩頭。
”本官限你三天之內把那人查出來，否則嚴懲不貸！”
”是是是！”耿四叩頭，然後是一臉苦相，幾乎沒哭出來，”大人，這種事誰做了誰都不會說的，問誰誰都不會承認的，別人是不會知道的，這，這叫小人怎麼查呀？”
”你照著這位先生的吩咐去做！”榮欽指指一直坐在大靠背椅上沒哼聲的荒唐鏡。”如有違反，痛打八十大板！”方德年加一句，”如查不出來，一樣罰沒你的家財！”
當天下午，梅寬仍由幾名便裝差役陪著在碼頭和城中四處慢慢閑逛，認人;荒唐鏡則化裝成挑夫，跟耿四成了”好朋友”，兩人一道到縣城的四個碼頭去，事前命耿四默記有哪些相識的挑夫沒有來，同時以閑談的方式向其他挑夫打聽，有哪些挑夫是以前來過而最近幾天沒有來的，這些人幹什麼去了，有誰最近發了財，等等。
耿四帶罪之身，自然做得十分認真落力;別人問他是不是今早被官府捉了去，他就照荒唐鏡事先的吩咐，說沒事，隻是官府的差役認錯人。
調查了一個下午，第二天又調查了一天。雖然沒有問出誰聽說誰發了財，但已找到了線索：有五個挑夫是前麵的日子來過而最近五六天都沒來的，其中三個的嫌疑可以排除，因為年紀最小的那個也已三十多歲，剩下兩個有甚大的嫌疑，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一個叫阿狗，住桂河西岸馬家村；一個叫阿富，住縣城南邊的張莊。這兩個人，耿四都認得。
荒唐鏡根據耿四的講述和從地理位置上判斷，覺得後者嫌疑最大，但又不能肯定和過分自信，為保險起見，即命幾個便裝差役自去監視阿狗的家，阿狗若外出，則在後麵盯梢。自己則與耿四去張莊找阿富，身後不遠處跟著便裝的王小狗與五六名差役，還有肩負認人重責的梅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