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告禦狀官場傾軋 桂河渡挑夫劫財(2 / 3)

“原來虞澤向皇上參了一本,說李良溟在朝賀禮上東張西望,行為不恭,而身為上司的知府既失察在前,又庇護在後,兩人都是對皇上大不敬,請聖上治罪。雲雲。皇上看了這奏章,龍顏大怒,責令吏部查證稟報;吏部哪敢怠慢,隨即發釘封公文下來,責令巡撫切查後上報,再行定罪。”

荒唐鏡想了想,輕聲問:“這麼說來,虞澤似乎並無什麼真憑實據?”

“人家是巡撫,現在又正當紅,哪需要什麼真憑實據?這正所謂大石壓死蟹!”禹銘沒好氣,“而且這種事,說它是無法證明,說它否也同樣無法證明。根本無法對質,官場裏的人更是誰都不願意對這種事出麵作證,就全看皇上信不信了!不過明擺著,現在是二品大員狀告從四品官和七品芝麻官,你說皇上會信誰?而且得罪的還是皇上本身!”很無奈地搖搖頭,“還有要命的,這個虞澤可謂夠毒,竟特意在奏章裏點明知府大人是耆英的門生,而耆英在去年因擅自回京獲罪被賜死了,皇上可能對他還有氣。你說知府大人看了這樣的公文哪能不冒汗?”

“那知府怎麼說?”

“他對著巡撫大叫冤枉,說這是虞澤有意誣告他以報多年宿仇,請巡撫大人明察。巡撫大人說,這事我明察不明察沒有用,我更管不了你跟虞澤之間的恩恩怨怨,我沒有落井下石已是仁至義盡,你自己想好怎樣辯解才能讓皇上相信;對這種事我實在愛莫能助。雲雲。總之是隻能公事公辦,向皇上稟報。”

說到這裏,禹銘輕歎一口氣:“唉!你說這種事叫知府怎跟巡撫辯?”頓了頓,“知府對我有知遇之恩,這回他若有難……”感慨地搖搖頭,說不下去。

沉默了片刻,禹銘看一眼荒唐鏡,“你自認計王,其扭計大名也已傳到省城,前幾天耍元享燒臘店又耍出了名;現在我把整件事都說清楚了,你有什麼妙計?”

荒唐鏡不哼聲,微笑,喝茶。

禹銘等了一會,像下了決心:“阿鏡,如果你真有辦法救了知府大人此難,知府承諾的五百兩賞銀你我平分!”

“小弟先多謝了!”荒唐鏡拱拱手,笑意盡消,神色慢慢嚴肅起來,眼睛看著窗外的田野風光,似在發呆,又像在仔細欣賞,過了大約一刻鍾,看著禹銘,又笑了。

“可是想出了什麼妙計?”禹銘也看定他。

“有勞禹師爺把那二百五十兩銀票拿來,”荒唐鏡微笑拱手,說得一點都沒有難為情,心想彼此相熟是相熟,但講到錢就難免失感情,別你賴起帳來,我可奈何不了你,“小弟之計,不僅可以使知府大人脫了幹係,還可以反過來裁定是虞澤自己大不敬!為知府大人出口氣!”

“會有這樣的好事?!”禹銘興奮得一聲低叫,霍地站起來。

“計若不成,分文不取。”荒唐鏡胸有成竹。

“好!老弟稍等。”禹銘轉身就走。

禹銘一走,荒唐鏡立即要北郭老板取來文房四寶,刷刷刷,寫了張字條。

過了大概半個鍾,禹銘回來了,掏出銀票,輕輕放在桌麵上:“二百五十兩,老弟請過目。”

“多謝多謝!”荒唐鏡一拱手,也不必看這錢票了――他斷定禹銘絕不會這樣公然欺騙自己――從懷中掏出剛才寫的那張紙來,攤開:“禹師爺,知府的奏折寫上這十六字足矣!”

禹銘一看,隻見上麵寫的是:“參列前班,豈敢後顧。若然後顧,是為不敬。”心中恍然大悟,暗自“呀”了一聲,“怎麼自己沒有想到?”

荒唐鏡淡淡一笑:“小弟沒對皇上行過朝拜禮,但完全可以推斷,朝拜時官階高的定必在前,低的定必在後。虞澤為二品大員,自當在知府四品黃堂之前,而知縣李良溟隻是七品,又當在知府之後。知府不知知縣失敬,理所當然;虞澤說知縣失敬,那反而證明首先是他失敬――朝拜時竟回頭張望。就像禹師爺你說的,這種事沒人會願意出來作證,因為誰作證就表明誰不敬:你若非東張西望,怎知別人是否不敬?在奏折中,要轉變抹角地陳明這個道理。.這樣,虞澤就算反口說是自己聽人說的,他也沒法找到人證。他這就等於掘坑自埋了!”

“對呀!好計!”禹銘輕輕一拍桌子。

“至於耆英門生的事,知府連提都不必提。耆英做過都統、侍郎、將軍、總督、欽差,又做過文淵閣大學士,從京師到地方,從朝官到地方官,門生多啦!這根本不算什麼,況且皇上在紫禁城,哪知道誰誰誰是耆英的門生!隻要皇上看出是虞澤自己大不敬,那知府是否曾是耆英門生的事就不會放在心上了。”說到這裏,荒唐鏡喝口茶,“至於李良溟,知府可命他自書奏折陳述自己如何效忠皇上,並要指控虞澤乃為報宿仇而誣告。那樣不管他倆誰獲罪,都與知府大人無關矣!”

“哈哈!”禹銘一拍荒唐鏡的肩頭,“阿鏡,你果然好計!”

荒唐鏡一聽,這就不客氣了,嘴裏道著“過獎過獎”,兩手就已把桌上的那張二百五十兩銀票折起,往懷中一揣。

這回出省城竟能發筆如此橫財,真令荒唐鏡喜出望外。當天取了銀兩,便回鄉下。往後的日子過得可謂優哉遊哉。轉眼春去夏來,又臨暑熱。這天荒唐鏡到墟場飲完早茶回來,正在院子搖著扇子,心中盤算是不是趁著有銀兩出外周遊長長見識,突然聽到一陣急驟的馬鈴聲從遠處傳來,抬頭一看,一輛馬車正向自己這邊急馳而至,看清了,原來是縣衙的馬車;不覺有點吃驚。隨著一聲馬嘶,車子便在院子門前煞地停住,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來,竟是縣衙師爺榮欽!看那神色,甚是焦慮。

荒唐鏡連忙起身,拱手上前相迎:“榮叔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榮欽一邊急步而進,一邊拱手還禮:“不速之客,莫怪莫怪!”

“榮叔何事匆忙?”荒唐鏡一邊讓座一邊低聲問。他從這老師爺氣急敗壞的模樣斷定,肯定出了什麼事。

“老夫無事不登三寶殿。”榮欽坐下,看住荒唐鏡,“縣衙出了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