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魚龍混雜上海灘
民國以前,上海縣城是一座十裏方圓的小城,據說“十裏洋場”之名便是由此而來的。打開今天的上海地圖,我們可以找到一條沒有盡頭的循環馬路,名人民路、中華路,那便是當年縣城的城牆所在。在這條循環馬路上至今仍保留著老北門、小北門、大東門、小東門、大南門、小南門、老西門、小西門等曆史地名。
不過近現代上海灘的繁榮、精彩、陰險詭詐、驚心動魄又或波瀾壯闊,不是在老城,而是在老城北麵、西麵、東麵的租界裏。
租界,是中國近代史上帝國主義列強利用不平等條約勒索的租借地和割讓地,是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象征。1845年11月29日,上海道台公布了《上海土地章程》,劃地830英畝(約合336公頃)租借給英國僑民,這就是中國的第一個租界。開了這個頭,其他列強便接踵而至了。1848年,美國聖公會主教也向上海道台討了一塊地皮,將蘇州河北岸的虹口地帶劃為美國租界。第二年,法國領事將今人民路至延安東路一帶劃歸法租界。
隨後,洋鬼子們欺負清廷腐敗無能,依仗手中的領事裁判權,不斷擴大租界。
1863年9月,美英租界合並,稱“英美公共租界”。到1899年,公共租界的總麵積已擴大到34333英畝。而法租界也從原來的兩英畝擴大到後來的兩萬多英畝(合8093公頃)。到1915年為止,上海城除老縣城及其以南的南市地區和肇嘉浜路以南地區外,其它的地方幾乎全成了外國人的租界。
洋鬼子們在租界內設立警察、法院、市政管理和稅收機關,進而控製了中國的海關、郵政、警政、司法等大權;同時,開洋行,蓋洋房,建築棧房、碼頭、工廠,走私販毒,偷運軍火,無所不為,使租界簡直就成了國中之國,成為列強勢力侵略中國的最重要據點。在全國各地的租界裏,上海租界公認是最典型、最集中的代表,“發育”得最完全。
較鮮為人知的是,洋鬼子們還占有水上租界,而且那比陸地租界還要來得早。
1843年,英國領事巴富爾擅自在黃浦江上劃出一段水上租界,說是“洋船停泊界”,其範圍,南起洋涇浜(今延安東路外灘),北至蘇州河口。以後更得寸進尺,用建碼頭的辦法,不斷擴展洋船停泊界,到1930年,從龍華到吳淞整段黃浦江上的黃金水域都被劃為洋船停泊界,比原來擴展了四十多倍。洋人們在黃浦江上走私鴉片,轉賣軍火,拐賣人口,無所不為。
洋人給近代中國帶來了西方的文明,同時又給租界這個華洋雜處的地方成為罪惡淵藪提供了重要的條件。
講個真實的笑話:在大名鼎鼎的英文《韋氏大辭典》中,“上海”條目後的釋義之一竟是“麻醉、綁架”!在當代出版的《遠東英漢大辭典》中,仍然收有這樣的釋義:“灌以麻醉劑而綁架至船上服勞役;誘拐。以武力或卑劣手段強迫他人做事。”
這個釋義的依據便是來自當年上海的租界,因為那裏的一大罪惡是人口拐賣。當年美租界的百老彙路(今大名路)有不少販賣華工的黑窟。一夥外國流氓在這條路上開設酒吧、咖啡館,他們在烈酒和咖啡中加入蒙汗藥,把被麻倒的中國人裝上停泊在黃浦江畔的輪船,賣到美洲各地去當苦力。同時,他們又用騙的辦法(如把西文社會吹得天花亂墜)把人誘拐上船;更甚者就是乘夜深人靜時當街綁架路人。這種罪惡行徑竟延續了半個世紀之久。當年另有一本研究外國人在上海及生活感想的書,其中的一段描述也可資佐證:“上海在前一世紀的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初期,已經變成一個無法無天的外國人的銷金窩。他們的心態是在上海內,隻要有利可圖,一切都不須顧忌,走私犯禁,行凶殺人,也是在所不惜的。”
到了現代,賣豬仔的事是沒有了,但麻醉、綁架、誘拐等“走私犯禁、行凶殺人”的事並沒有停止,而且,租界更成了中國的官僚買辦、政客流氓、不法商人的庇護所,黃娼賭煙毒黑的集中地。
本書所講的故事,主要就發生在租界裏,發生在租界東麵那條寬闊的黃浦江上。
如果沒有帝國主義勢力在租界的確立、擴張和統治,如果現代中國不是軍閥混戰、時勢紛亂、社會動蕩、國弱民窮、法製鬆弛甚至警兵盜匪黑一個鼻孔出氣,上海灘就不可能崛起一批遊刃於黑白兩道的梟雄人物,如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鄭子良之流,就不會有“十姐妹”之類為害社會的女流氓集團,也造就不出如王亞樵這樣的一代梟雄,幫會勢力就不可能在上海灘肆意橫行,稱雄一時;也不會有虞洽卿、朱如山、黃楚九這樣的商界大亨冒險家。也就是說,不會有本書所講的很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