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肯尼遜和焦小姣一起吃夜宵時,華一龍和毛阿萍也在一起吃夜宵。
在夜總會,一龍擔心肯尼遜發現他,將自己埋在卡座裏,直到歌舞廳所有的人都走光才坐直腰,這時,後台的小門突然輕輕地開啟,剛換了粉紅色裙子的毛阿萍出來了。
“行長還沒走?”毛阿萍經過一龍身邊,像突然發現他似的,駐足問。
一龍說:“唱歌的沒走,聽歌的哪敢先走?”
阿萍臉上綻出一絲幸福的笑。
默默走到大門外,一龍領著阿萍走到一輛皇冠3.0轎車旁邊,問她住哪裏,他送她,說著為她拉開車門。阿萍坐到車上,左看右看,問車是不是他的。他說今天不是,也許明天就是了。她問為什麼。他說他要試用一下。
阿萍沉默了30秒鍾,問:“你要在銀灣長住嗎?”
“也許。”一龍說。
“你是不是要做房地產生意,聽說房地產生意很容易賺錢,不少人一夜之間就成為富翁了。”
“也許。”
“你真有意思。”阿萍笑起來,“什麼都‘也許’。”
“你對房地產感興趣嗎?”
“我不懂房地產。我還是唱歌好。”
“唱一個晚上能有多少錢?”一龍問,“你覺得在這樣的環境裏工作好嗎?”
“你覺得我在這樣的環境裏工作不好嗎?”
“不好。”一龍肯定地說,“夜總會的觀眾層次都不高,都喜歡瞎起哄,唱久了你就放鬆對自己的要求,會影響你今後的發展。”
阿萍覺得華一龍是說到她心裏去了。
小車將到酒店時,華一龍仿佛才想起似的,突然說:“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你肚子餓不餓?”
阿萍說:“餓是有點,但我一般不在外麵吃夜宵。”
一龍說:“是怕不衛生吧?這好辦。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保證你滿意。”
小車在市區轉一圈,開進一個園林大院。阿萍抬頭一看,“稻香藥膳”幾個蒼健的行書字已出現在眼前。她說:“我早聽說‘稻香藥膳’了,有幾個朋友說過這裏的粥很特別,要請我來吃,可我一直沒來。”
一龍說:“說明我們有緣份,隻有我請,你才來了。”
粥店24小時營業,此時吃粥者如過江之鯽,他們一時真不知哪裏還有座位。一個穿旗袍的少女款款向他們走來時,阿萍卻被左邊牆上掛著的一幅竹刻迷住了,上麵的字是: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清人袁枚《隨園食譜》
他們隨少女住裏走,一幅更大的竹刻掛在大廳正麵,華一龍和阿萍同時駐足。上麵錄的是宋代費袞《梁溪漫誌》裏的《張文潛粥記》:張安道每晨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虛,穀氣便作,所補不細。又極柔膩,與髒腑相得,最為飲食之良。妙齊和尚說,山中僧將旦,一粥甚係利害,如或不食,則終日覺髒腑燥渴。蓋能暢骨氣,生津液也。今勸人每日食粥,以為養生之要,必大笑。大抵養性命,求安樂,亦無深遠難知之事,正在寢食之間耳。一龍看完,歎說:“這粥除給人物質享受外,還有精神上的妙不可言之處,真是非吃不可了。”
待在一旁的旗袍少女笑說:“然此粥非彼粥,此粥更勝彼粥也。”
華一龍笑,阿萍笑。他們在一個小卡座坐下稍候,一小鍋熱氣騰騰的粥就端上來了。那粥柔柔的,滑滑的,白中帶黃,乍一看像粥,再看卻又不像粥,等到認真看了,不是粥又是什麼!
阿萍吃得十分細致,用湯匙一點點地品嚐。一張小臉秀麗而稚氣,幾綹頭發垂在旁邊,在銀色的燈光下又多出幾分嫵媚。粉紅色裙子領口雖然很高,但還是遮不住往上開拓的乳溝。一龍看得有些癡迷,心像小鹿一樣蹦跳。她何嚐不是一碗粥,他什麼時候才能吃這碗粥?阿萍感覺到華一龍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問他怎麼不吃。
“我還在想剛才的粥文章呢。”華一龍撒謊說。
阿萍沒吃到一半,即表態說:“真好吃,以後我早餐就來這裏吃行了。可惜太遠。”
一龍說:“我願意當你的司機,每天送你來。”
阿萍嗔笑道:“你真饞!”
一龍想,他是饞,但不是饞粥。問阿萍怎麼選擇來銀灣唱歌。阿萍說她剛畢業,現在正等著分配,一個朋友在這裏承包夜總會,請她來唱歌,便來了。一龍問朋友一個月給她多少錢。阿萍說,一般也有幾千塊。一龍問她是否幹得開心。她說也沒有什麼不開心的,隻是常有一些客人要請她吃飯,晚上散場等著請她吃夜宵的也不少。一龍說那是好事,說明客人喜歡你。
阿萍說:“這看你怎麼理解了。我不否認有些客人是好心,但也有不少客人居心不良。所以我一般不會出來。”
一龍望著她,問:“你看我屬於哪一種?”
阿萍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我到銀灣以來,第一次跟客人出來吃夜宵。”
一龍得意地笑,當然那笑淺得別人不容易看出來:“我真幸運。”
阿萍問:“那個肯董事長,你跟他是好朋友吧?”
一龍說:“都是西南市人,我跟他同學過,但談不上朋友,他找我是想貸款。”
淩晨3點鍾時,一龍送阿萍回賓館,阿萍下車後站在台階上一直等一龍調車開走再轉身,他覺得阿萍也是個多情種,仿佛多年前的肖豔——他現在的老婆,已經探嚢可取了。
第二天一龍醒得很遲,還沒睜開眼睛就想起張天麗。他不否認阿萍的美麗和純潔。女人的美有很多種,甜美、嬌美、豔美、健美、壯美、華美、淒美、冷美,還有臭美。他的妻子肖豔是豔美,像牡丹;尚草的妻子楊靜蕾是冷美,像玫瑰;花木瑛像菊花,是甜美;焦小姣是牛屎花,臭美;鄔海蘭——像君子蘭?鄔海蘭有股傲氣,既像君子蘭又像梅花,是高貴美;毛阿萍既甜且嬌,還華豔,是一朵出水荷花,但張天麗比她更超凡,更清秀,更大氣。交女朋友,一龍不讚成濫,人的精力有限,感情也經不起折騰,得一知己足已。
一龍幾次打電話到張天麗房間,她一直不在。晚上,一龍沒有去夜總會,侯強請他出去喝茶,他也沒有去,一直在房間裏呆著。他估計11點鍾張天麗也許會回到房間,但將近12點,他還是沒有找到人。一龍於是讓樓層服務員轉知張天麗,讓她什麼時候回來給他打電話。
第三天下午5點多鍾時,一龍試著再給她房間打電話,總算見人了。張天麗說服務員已經告訴她,她正準備給他打電話,可巧他就打過來了,問他有什麼事。他要約她吃飯,她說對不起,已經有安排了。
一龍有一種失戀的感覺,放下電話就躺在床上發愣。後來,他下了樓,準備去找毛阿萍,車開出酒店門口時,他突然又折回來停在八號樓前的樹蔭下。10分鍾過後,一輛公爵王轎車悄悄開來,就在一龍的轎車前緩緩地停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仿佛怕驚動別人似的。一龍一看車牌就認出那是尚草的車,莫非接張天麗?是不是尚草自己開車?
張天麗也真準時,裙裾一飄就下來了。車門玻璃徐徐降下來,露出一個男人的半邊臉,正是尚草。張天麗走到右車門旁邊,右車門像有感應似的,輕輕打開了。張天麗的右腳隨上身先進去,然後左腳一收,車門就關上了。他第一次看見女人這樣上車,真是太優雅太專業了。
尚草的那輛公爵王悄然開走,一龍的皇冠3.0不由自主地跟在後麵。公爵王一直往南灘方向開,他們一定是到南灘遊泳,一男一女兩個人去遊泳,說明什麼問題呢?一龍不明白,尚草一直都是個正人君子,怎麼也泡起妞來了?看來男人在外麵時間長了都有問題,看來男人都過不了美人關。可是,張天麗為什麼對尚草那麼好,他這個行長哪裏比尚草差,尚草還是他的貸款戶呢!他突然想起那天肯尼遜也將車停在這裏看誰來接張天麗,哈哈一笑,自己跟肯尼遜怎麼都一樣德性?
一龍在往南灘的岔路調車時,一輛姬先達突然擋在他的前麵,那是鄔海蘭的車。一龍降下窗玻璃,問她要去哪裏。她問他是否知道原尚草在什麼地方。她說下午一直呼原尚草,可總不見複機。一龍問她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