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要一眼,我就知道他的確是我的阿爹。
巧兒姨曾經說過,在我哭或者笑的時候,那個模樣是最像阿娘的了,但是我若是板起臉來,卻和我阿爹有幾分神似。
於是小的時候,我曾經很多次都偷偷摸摸地摸出巧兒姨的小鏡子,或者跑到小溪邊,一本正經地板起臉來,然後瞧著鏡子裏或者水裏的倒影,想就此推斷出阿爹的模樣。
盡管無論我如何照,我都想像不出來阿爹到底是什麼模樣。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隻瞧了一眼,我就知道。
那個人必定是我阿爹。
我心下歡喜,想要出聲喊住阿爹,但是聲音卻哽在了喉間,隻聽到了自己細微的嗚咽聲。
用手捂住嘴,我懊惱地覺著自己實在是丟臉極了,但是卻怎麼也止不住哭聲。
待到終於擦淨了眼中的淚後,我再次望了過去,卻發現阿爹已經停下了腳步。
然後我看到一個女人迎了上來,笑著喚著我阿爹。
那個女人柔柔弱弱,即使隔著這麼遠,我也能感到她身上如弱柳扶風般的氣質。她向阿爹笑著,道:“夫君。”
17
在延城人們的口中,殷天睿近乎一個完人。
他家世深厚,他俊逸如風,他武功卓絕,他深情不改。
就算他的妻子十多年來一無所出,他也沒有絲毫納妾的意②
可我替阿娘傷心。
阿娘,你為我取名為念,是不是說明,其實你還是念著阿爹的?
阿娘,在你死的時候,是不是……是不是還是放不下阿爹?
可是阿娘沒有說。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提起過關於阿爹的任何事。
在死的時候,她同我說過巧兒姨,同我說過巫叔叔,同我說過傅老爹,同我說過傅知君,同我說過小鎮的人們,同我說過破雲山的風景。
阿娘同我說過很多很多,但是卻獨獨沒有提過阿爹,隻是輕描淡寫地問我,“阿念,你想要見你阿爹嗎?”
其實那個時候我應該否定的吧……
其實那個時候我應該否定的。
在一個恍神間,我想起了小時候,在傅老爹搬到小鎮之後,我經常探頭探腦地朝裏麵看。那時候的我望著傅老爹,想著:傅老爹雖然看起來好嚴肅的樣子,可是傅知君那個小鬼一直在說他的爹爹很可靠呢。
這麼可靠的人,如果是我阿爹就好了。
如果他是我阿爹就好了。
如果我阿爹不是殷天睿就好了。
這樣……阿娘你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19
我慢慢地想著。
我想了很多,直到想到滿心的疲憊,直到連憤怒和悲傷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阿爹身邊站著的人竟然不是阿娘,我不甘心阿爹竟然讓別人喚他夫君,我不甘心阿爹竟然連我阿娘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
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這樣呢?
可是,我想,阿娘是希望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吧。
所以,她才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
那麼……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吧。
就算我是這樣地不甘心。
我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離開這個地方,可是在離開之前,我卻還要再去見那個人一麵。
並不是為了別的什麼,隻是想告訴他一句阿娘的死訊。
就算他可能並不在意,可是這是他該知道的。
20
我站在十裏桃林的小莊外,等了很久。
我並不願進去,我也不想知道在那個小莊裏,除了那個人和他的妻子還有誰。總歸,沒有我和阿娘。
那是個陌生到可怕的地方,而這一次之後……天下之大,我同那個人也不會再有再相見的機會了。
其實,這是件好事。
我不願再見他,想來……他也是不願見我的吧……
我等了很久很久,從白天等到黑夜,再到旭日東升。
遠處農舍裏第一聲雞鳴響起的時候,我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