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麼一轉身,我就看到了臉色慘白的巫叔叔。
我心中很是懊悔,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當真不該這麼口沒遮攔。
巧兒姨臉色也不是很好,訕訕笑著,“呃,那個,巫東旭,你來了啊……”
我低著頭,不敢再看巫叔叔。然後我感到一個稍稍顯得有些冰涼的手落在了我的頭上,摸了摸我的頭發,柔聲道,“念兒,你想知道你阿爹是誰嗎?”
我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忙不迭地搖頭。
這種語氣……果然巫叔叔生氣了!
每次說到阿爹,巫叔叔都是生氣,而一生氣,他的聲音都特別柔和……柔和得讓人哆嗦。可是天見可憐,我當真不是故意在巫叔叔麵前提到阿爹啊!
巫叔叔笑了笑。
他笑了……巫叔叔竟然真的笑了!!
我越發驚悚,覺得我或許命不久矣了。
巫叔叔笑了起來,然後蹲下來,看著我的眼睛,說,“念兒,我帶你去找你阿爹,可好?”
我懵了,喃喃說,“找……我阿爹?”
雖然不想這麼說,可是當時我的確是歡喜的。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我的確還是對我那個從未謀麵的阿爹抱有期待的。
因為他畢竟是我阿爹。
可是,最後,巫叔叔終究還是沒有帶我去找阿爹。
因為阿娘又發病了。
不過,至少我知道了,阿娘和巧兒姨當真沒有哄騙我,我原來竟真的是有阿爹的。
他叫做殷天睿。
9
阿娘又發病了,或許該說,阿娘沒有哪一天不發病。但是這一次,卻特別地來勢洶洶。
在我十三歲到十五歲的那兩年裏,阿娘病得連床都下不了,甚至連神誌清醒的時間都不是很多。
巧兒姨很著急,巫叔叔很著急,傅知君小鬼很著急,甚至連那個同阿娘並沒有見過幾麵的、被我私底下稱作棺材臉的傅老爹也經常在不經意的時候皺眉。
可是我呢……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在那兩年的時間裏,一個又一個的人——或許是大夫,或許是遊方道人——被巫叔叔請來,但卻在看到阿娘的第一眼,轉身就走,然後被巫叔叔攔下,在院子的門口爭執起來。
而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偷偷從阿娘的床邊跑出來,站在走廊的拐角處,靜靜地聽他們爭執。
其實就算不聽,我也是知道他們說的什麼的。我知道那些人為什麼一看到阿娘就要離去,我也知道巫叔叔和那些人爭執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還是想聽聽……我想聽聽,會不會有那麼一個可能,有那麼一個人,是因為別的緣故離去的。
就算是因為太難治,就算是藥材太過稀有而覺得治愈無望也好……至少,至少不要是那個緣故。
可是,每個人都這麼說。
從朝堂禦醫到江湖名醫,甚至是那些隻有微末醫技的遊方郎中,他們眾口一詞,每一個都是這樣說——
她早就死了,在十多年前。
10
那些都是庸醫!
全都是庸醫!
我跪坐在阿娘的床前,靜靜地看著阿娘那張沉靜的臉。
明明……明明是重病啊,為什麼都不肯治呢?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為什麼要說阿娘已經死了?
阿娘她分明每天都會睜開眼對我笑,她分明每天都會伸手將我抱在懷中……為什麼要說阿娘已經死了呢?
都是庸醫……統統都是庸醫!
執有這個觀點的,當然不僅僅是我,還有巫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