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候門一入深似海 心跡已渡闌珊處 第八章 冬狩
次日清早,嫡夫人和姐姐、我和湘婉各乘一輛馬車,府裏幾個待衛同行,裕齊和宋瑾一路上說說笑笑,沒多久就到了圍場。
正逢初冬,私家的圍場很大,林寒澗肅,暗香疏影,雖然清冷,看在我眼裏卻是別一般的景致。夫人怕我們拘束,隻是叫了姐姐在林裏長亭內閑聊,便讓我們自己去玩樂。
我牽著湘婉的手漫步在林間,裕齊和宋瑾牽馬尾隨著,冬日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打在我們年輕的臉上,感覺拋開了所有的煩惱和束縛,天地之間隻有無際的自由和快樂,多想永遠停留在這美好的一刻。
“我們騎馬去!”裕齊在身後高喊。我無奈道:“我不會,自小生病沒有機會騎過。不如你們三個先騎會,我正想一個人走走。”
裕齊牽馬到湘婉身邊,扶著她騎上,笑話道:“原來你也有不會的?讓宋瑾陪著吧,我們倆個先去溜溜。”說著上馬和湘婉往前麵的林子裏去了。
我怕宋瑾無趣,便道:“瑾哥哥,你也去吧!我一個人走走就行了。”他笑道:“我還是跟你呆一塊吧!去了豈不是白費了裕齊的心思?”我心領神會,看來嫡夫人的醉翁之意也正是在此。
我們並排而行,圍場分外安靜,隻聽到兩人走路踩著樹葉的輕響,他偶爾朝我一笑,一如初見時沉澱而清朗。我們彼此並不多言,沉默是一種解藥,它平靜不安的心,暫時忘卻所有的煩憂,隻踏著沿徒的風景學會隨遇而安。
梧桐樹上,不多的殘葉在風中瑟瑟有聲,我伸手去等著飄落的葉子。抬眼間,它在離我很高很高的地方,晃晃悠悠的飄浮,那葉的黃色在空中眷戀回旋,依依不舍的與枝頭離別,卻又在風裏左搖右擺失了重心,它漸漸近了,離我的視線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落到我的手心,或許終是要錯過我的等待,卻又飄向一旁的宋瑾,沾在他青色的絨褂上。
我悠悠的歎息,為了剛才一心的期許,他拈起梧桐葉,放入我並未收回的掌心。我望著這片梧桐葉,問道:“秋水篇裏說,鳳凰從南海飛到東海,飛了很遠很久,一路上有很多樹,可是它卻從來不停息,隻有遇到梧桐樹,才會降落在上麵。瑾哥哥,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看著我的掌心,若有所思:“別人都說那是因為梧桐高貴,可鳳凰是神鳥,又怎會貪圖梧桐的高貴?梧桐生長了一千多年,它等待了很久,枝幹高遠仿佛可觸及雲霧,盡力伸展出一片綠蔭蔽擋風雪,一路的樹再多,卻比不上它的深情,也比不上它的真心,或許這就是飛累的鳳凰選擇它的理由,再堅強,再出眾,它也需要一個庇護的地方。”
我凝視著他:“又或許它們之間的故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他怔了一下,隻是靜靜的看著我。其實,我還想說我也累了,好想找到屬於自己的梧桐,讓它為我蔽風擋雨,讓它來庇護我。
“你們倆傻站著幹嘛?快射狐狸呀?這幾隻毛色這麼好,縫成皮袍再好不過。”正想著,裕齊一邊喊著,一邊從林中策馬而來,幾隻狐狸在他的趨趕下慌亂跑竄。
宋瑾忙道:“看來這個冬天你不會差皮袍了,我去射了給你。”
我阻止:“隻穿一時,又何必為了我要了它的一生。”
他放下箭問:“子矜,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不想掩飾,真心告之:“瑾哥哥,隻是覺得我也像它一般,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或許我的一生也掌握在某個人的手中,就象它的命在你的手裏一樣。”對他,我總會在不輕易間放下心防,也在心底揣測過,也想問他,為什麼這世上隻有他,哪怕是我微笑時,也能察覺到我的悲傷?
他安慰道:“你總是容易感傷,晴天的時候會想到下雨,還沒開始就會猜度結果,剛歡聚又為未見的離別傷感,所以別人想傷你,你也不會痛徹心扉,因為那結果你早已預見,這是你對自己的保護嗎?”
是呀,他說的不錯,隻是那不是對自己的保護,而是一種習慣。從小到大,病的九死一生,命如遊絲的熬著,喝著苦澀藥汁續命的我,腦海裏能想到的隻有絕望和死亡。所以,任何事發生我隻會想最壞的結果,那已經成為我思維的方式。
“凡事以後要多往好的方麵想,活著才會輕鬆。走吧,去長亭那歇會吧!”我默默點頭,隨著他走向長亭。
長亭裏,姐姐和夫人正吃著糕點,她打量了我和宋瑾一眼:“難得的機會,你們倆也不多走動走動,怎麼又折回我這兒來了?”聽她語氣怕是誤會了我倆的關係,也懶得解釋,隻道:“累了,歇會再去走走。”
夫人叫著宋瑾也坐下,遞了塊芙蓉糕給他:“你也嚐嚐,我看裕齊和湘婉倒也合適。宋大人為了他們的事費心了。”宋瑾客氣的應付著,我吃了幾塊點心,見她們三人正聊的興致,便獨自去林間走走。
圍場的景色真是撩人,想起幾日前我曾問過湘婉可有喜歡的人,若有便去求了姐姐,也好早日免了這寄人籬下的生活。她嬌羞的對我說:“有,那個人姐姐也認識。第一次見他,我正被富爾都欺負,他攔到我的身前護著我,那時我就偷偷喜歡上他了。每次看到他,我的心總會懸起,他輕輕一笑,我跟著開心,他微微皺眉,我跟著難受。隻是我和他身份相差懸殊,也不知他心裏是怎麼想的。姐姐,你知道那種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