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夢回康橋
十多年了,我曾經一次次地想過要寫劍橋,但卻又一次次地把這樣的衝動扼殺在萌芽狀態。因為我知道,我寫不好劍橋,我寫不出她的美麗,寫不出她的靈性,寫不出她超越科學、超越美學、超越俗世概念的那些深邃於靈魂層麵的內涵,甚至寫不出它的任何一個點滴。
2010年3月,因為收到劍橋大學校友會寄來的劍橋大學八百周年紀念活動的邀請,我再也控製不住寫作的衝動,開始了這一個艱難的過程。
寫著寫著我就發現我做了一個多麼狂妄的決定,一邊寫我就一邊看到了自己的失敗,很多感覺和體會,似乎已成於心,呼之欲出,然而卻又是如鯁在喉,無法傾吐。
我真切地體會到教育學上常說的憤和悱的狀態了。朱熹說“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而我,就一次次地膠著在這樣的狀態裏,沉滯,徘徊,無奈!孔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這應該是先師所說的最佳的教育時刻了,但我卻無法找到一位對劍橋有深入理解的先師來啟發我告訴我應該如何去繼續我的文字。
有許多次,我扔掉了筆,決心不再寫了。但是,我還是一次次頑強地重新把筆拿起,我不承認失敗,我倔強的性格要我堅持下去!就這樣在一次次的堅持之中,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遍的寫了再刪刪了再寫,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我如蝸牛爬行般走完了這十萬文字。
我知道,我沒有真正寫出我心中的劍橋,但我也看到了在寫作之中,我超越了自己。在一次次的回憶之中,我的靈魂一次次地回到那個曾經給我重要心靈洗禮的小城,在那條河邊徜徉,在那些青石鋪成的路麵上徜徉,在那些古老神性的建築之間徜徉,在那些美麗的草地上徜徉,一次次地重新沐浴著那裏的風,沐浴著那裏的雨,沐浴著那裏的陽光,沐浴著那裏的靈性的氣息。這樣的風,這樣的雨,這樣的陽光,這樣的氣息,滲進了我的靈魂,讓我在憤與悱的膠著狀態中,超越了以往的體會,激發了靈感,讓我從心靈到文字產生了更新!而這樣的更新,對我的心靈,又是一次新的體驗,我超越了自己!
在我的悱與憤的狀態中給予我啟發的,還是劍橋,還是那座城市裏盤桓了八百年的先人的智慧和靈性!
其實,在我的文字裏,我一直沒有正麵去直接描述我所體驗的劍橋的這樣的氣息,因為那是一種高度的抽象的理念的體會,滲透在劍橋生活的方方麵麵裏,那是無法言達的,需要用心靈去體會的理念。或許,畢業於劍橋大學國王學院的著名小說家福斯特所說的“誠篤無缺的精神”就是它的核心內涵吧?上世紀初他在三一學院所做的《小說麵麵觀》係列講座裏,曾經描述過這樣的精神內涵,並用以描述劍橋的著名文學家克拉克。他說“克拉克先生是位劍橋人,他不屬於整個世界甚或牛津,他所有的那種特質隻有在劍橋的學院中才能找到,也唯有你們這些將步其後塵的人,才能欣賞那種特質,一種誠篤無缺的精神。”
這樣的精神沉浸著我,我以全部的虔誠和真摯,用最大的心力去體會劍橋,去領會那縈繞在那座小城和那條碧色的小河裏的傳神百載的精神,這樣的精神,讓我走出了自己思維的桎梏,走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是的,就是這樣的精神,讓我更深地領會了劍橋,劍橋在我的寫作中一次次地升華了我的情感和生命的體會!我以一個理性學人的思維,沁以我骨子裏頭的感性和苦難磨成的洞察力,在劍橋的思憶中,向前走了一步。盡管,這隻是一小步,但這一小步對於我,對於我今後的人生,肯定會有新的意義。
如若此生再有機會,我一定要回去,以更靈敏的感性和更有序的理性,去全心地體會那一道河,那一座城,那些古老的建築,那些悠然的草地,以及那數百年來滲入這一道河和這一座城裏無處不在的靈性的氣息。
或許,這隻是此生的一個夢了,不過,我依然執著,繼續沉迷在這樣的夢裏!
劍橋,康橋,我的夢!
夢回康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