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詩班的陣營是由亨利六世指定的,這樣的陣容經曆了五百多年沒有改變。唱詩班成員身上穿的服裝則是伊頓公學的校服。伊頓校服原本是人們為悼念喬治三世的逝世而設計的,後來卻成了伊頓公學的統一服裝。喬治三世1820年去世,伊頓的這款校服有將近二百年的曆史了。
在英國,我常常對他們這樣的傳統感到很驚詫。亨利六世是蘭開斯特王朝的最後一個國王,其後,玫瑰戰爭的勝利者約克家族接管了王權,其後,王權又多易其主。但是,這樣的取代對傳統卻沒有產生多大的影響,唱詩班依然如舊,依然是那樣不變的組成,依然是那樣不變的虔誠。就如這座哥特式建築,曆時三個王朝六位國王才建成,一個個國王都花錢繼續建造,還是那樣的風格,虔誠地傳承上一代君王的傳統,即使那個君王曾經是自己的對手。
想想,在我們的國家,一代代的王朝,改變的何止是城頭的大王旗!連身上的服飾,頭上的頂戴,長著的頭發,穿青或者著紅,都是隨著王朝的改變而流水一樣地改變著。我們常說我們有五千年的傳統,但具體起來,很多傳統,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改變了自己的麵目!
在靜穆的氣氛中,管風琴徐徐響起。
管風琴是隨教堂而建的,其風管全部建在牆壁之內,國王學院教堂擁有世界上最大和音質最好的管風琴。
管風琴的聲音由極弱而漸強,似從四麵漫來,籠罩了我的全部身心。由進場時產生的那一種肅穆感進一步升華,居然有一種湧情,從心而上,不能自已!我沉在座位裏,閉上雙眼,輕盈了身心,努力把自己融彙在這一個神聖肅穆的環境裏,讓心靈隨著音樂的聲音,去卻俗世的洗染,淨化在這個祥和神美的意境裏。
隨著管風琴的樂音,男童清純的聲音開始滲入,是天使般的頌唱。那天使般清純的頌唱也由弱而強,宛如從遙遠的天際緩緩地漫延而來,慢慢地籠罩著四周,由外到內地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我感覺身體變得輕盈,有升騰的快意!
高音、低音、混音……
誦讀、獨唱、合唱、重唱……
清純、虔誠、空靈、夢幻、悠遠……
仿如來自遙遠時空的呼喚,承載著我無物的身心,在這莊嚴的繪著許多神聖故事的穹形空間裏,滑行……
聲音終於遠去,慢慢地消失於遙遠,消失於飄渺,消失於虛無!
我回複了自己,從座位上慢慢站起,懷著一顆輕盈的心,隨著沉默的人群,緩緩地行出這個穹形的大廳,走出一個夢一樣的音樂意境!
我不懂得合唱的技巧和聲音整合的學問,因而我無法去評論這樣的歌唱到底具有哪些超群脫俗的表現和引領音樂的先驅價值,而隻僅僅述說那樣的音樂對我的心靈震撼。那些特色明顯的聲音,童聲和男聲,高亮與深厚,純真與成熟,剛勁與柔韌,在這個空靈高遠的穹形空間裏,被演繹得如此地渾然一體,如此地完美融合。這樣的藝術完美,成就著一個美而不豔高而不寡空靈而又充沛的音樂傳說。
這樣的聲音,來自世俗,卻注入了宗教的虔誠和神性,那樣動人心魄,那是一種用心智用理念用哲理用靈魂來進行的演繹,是任何演唱技巧都難以達到的境界。教堂與唱詩班
國王學院唱詩班是世界著名的合唱團之一,在劍橋,還有克萊爾學院唱詩班、聖約翰學院唱詩班和三一學院唱詩班等,都是聞名於世的合唱團體。他們不但在學院教堂做祈禱唱詩,而且還會舉行出國演出和錄製唱片等商業活動。如國王學院唱詩班就前後出過許多唱片,其中很多是暢銷品。
劍橋大學有三十一個獨立學院,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禮拜堂,也有自己的唱詩班。因而音樂不僅僅是劍橋大學作為學術理論研究的內容,更是一項實踐活動,一項幾乎與大學曆史相近的傳統實踐。不過,與國王學院不同,並不是所有的學院都隻用男性,很多唱詩班都是男女混唱的,並且,大多是以在校大學生組成。去過幾個教堂聽唱詩班唱詩,印象裏隻有國王學院教堂是有男童的。
就如同在科學和人文社會經濟等方麵的教育讓人矚目一樣,劍橋大學在音樂方麵的建樹也讓人肅然起敬。數以千計的音樂家從劍橋大學走出,為世界音樂的繁榮綻放了燦爛的光芒。唱詩班走出的音樂大師非常多,例如,奧蘭多·吉本斯就是代表之一,他十三歲就在國王學院唱詩班演唱,是17世紀英國最偉大的宗教音樂作曲家,同時也是傑出的牧歌作曲家。近代的音樂大師,例如21世紀的赫伯特·豪厄爾斯、邁克爾·蒂皮特、約翰·塔威納、彼得·麥克斯韋爾·戴維斯、托馬斯·阿迪斯等,都有著劍橋大學唱詩班的人生履曆。而很多嵌綴在音樂天庭中那些並不耀眼的小星星一樣的從劍橋大學走出來的歌手和音樂人,就如天空中那些繁星一樣難以勝數。
據我所知,劍橋大學沒有特別招收特長生,其唱詩班的青年教徒,都是從已入學的學生中選拔,而不是如國內的一些大學那樣,招收個把沒有讀完中學的世界冠軍來迅速讓自己製造個紀錄。
對於很多教徒來說,加入唱詩班是一個巨大的榮幸,那是為禮拜獻唱,為主獻唱,為聖子聖母所做的音樂獻禮。我這樣的說法並不為過,因為從劍橋大學的整體來說,學院與教堂是那樣密不可分地融在一起,一個學院一個教堂,晚禮拜是每天的功課,禮拜日的祈禱就更是莊嚴肅穆。
在依然是機械唯物思維充滿腦袋的時候,我曾對劍橋這樣一所在科學上哲學上具有一個個創世紀式的建樹的大學,如何同樣也對宗教如此相容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因為我們經常被教育,隻有建立徹底的唯物主義世界觀才能在科學上有所創造。而後,在獲讀的許多科學哲學巨匠的生平裏,我又看到他們離宗教是如此之近。記得在學校學哲學相關的課程的時候,教師講到牛頓最後說上帝是第一推動力時,用了很不敬的口吻譏諷。我是牛頓的崇拜者,心裏很不爽,但是我卻無力去駁斥。直到現在,我似乎才開始有一絲明白,牛頓那個時期無法言明的心理,或者他已經表達,隻是愚鈍如我等者,如何能聽得明白?
理念的對話,隻有在理念相近的人之間,才有共響,才能夠明白,才可以理解。
其實,貌似很強大的科學,至今其實可能也許隻是一個科學的胚胎而已!對於生命,我們就更是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了!
雖然直到現在我依然不是很明白也不想去努力研究劍橋大學的學院教堂和禮拜到底對其教育是正的作用還是反的作用,但我卻知道,科學和哲學雖然是依於智,但卻更多地依於心的,依於智的人無法成就巨匠,隻有能依於心的人,才可能有顯著的成功。而宗教,正是需要讓人用心去思考用心去體會的。
近年,在努力對人生意義和教育問題進行思考的時候,我感覺到,隻有依於心,才能把潛在於心裏的潛力發展出來,而這樣的發展,其意義是很大的。
而劍橋大學那些肅穆的禮拜,卻是不由你不投入。在教堂禮拜的肅穆氣氛裏,即使你煩躁,也不由你不屏氣寧神,似在等待一個神聖的時刻的來臨。然後,在天籟般的唱詩和音樂裏,隻要你沉入心去,你就會感覺到心靈的震撼。
毋庸置疑,劍橋大學招收著世界上最優秀的學生,他們智商甚高,富於理性,嚴於邏輯,想象力和知解力都極好,這是我在劍橋與許多中外學生學者接觸之後的感覺,“真乃藏龍臥虎之地也”!
相對於科學和哲學,音樂則更是依於感性依於心的事業,那樣高智商高悟性的學生,在肅穆和神聖的音樂浸禮中,並且親曆其中地實踐,那樣的感悟和體會,肯定是非同尋常的。這樣,其迸發的創造力也肯定非同尋常。
如此一想,似乎就可以理解唱詩班的那天籟般的演繹和唱詩班中走出的多如星鬥的音樂精英和劃時代的大師了!
當然,這隻是依從於科學邏輯而進行依於邏輯演繹的理解,可能相去甚遠,甚至會南轅北轍。
教堂、唱詩班,我經常在想,希望從這裏悟到一些有關教育有關生命有關創造力的星點,以此,來完善我的事業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