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站起來，拄著拐杖往外走，在茶館的過道裏，他又聽到了丁當丁當的聲響，三爺站在黑暗裏，三爺再次想到了那個掛滿了毛主席像章的褂子。三爺想，不能把這東西丟在這兒。
三爺走近前去，他把那件丁當作響的衣服取下來。三爺想了想又回到後院裏，在雪光裏三爺看到那些毛主席像章上落滿了灰塵。三爺在那條板凳上坐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把那褂子上的毛主席像章一個個取下來，然後用積雪把上麵的灰塵擦幹淨，再哆哆嗦嗦的別在自己的棉襖上。他一枚一枚地別，到最後他棉襖的前襟上幾乎掛滿了毛主席像章。三爺說，毛主席，您老人家放心吧，我王老三走到哪裏就會把您帶到哪裏。
三爺最後從板凳上站起來，三爺感到肚子裏有些饑餓。三爺想到他已經有些日子都沒有好好地吃過飯了。三爺在廚房門口遲疑了一會兒走進去，在廚房裏三爺沒有找到一點能吃的東西。在雪光的映照下，三爺看到鍋台上放著一摞瓦碗和一把筷子，三爺想了想就把那摞瓦碗和筷子搬到外邊，三爺把碗在雪地上放成一排，三爺每放一個就自言自語地說一句。
三爺說，小良，這個是你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小民，這個是你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小濤，這個是你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豐收，這個是你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小明，這個是你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大燕，這個是你哩。
三爺接著又放了一個，然後說，這個是你媽哩。
又放一個三爺說，春玲，這個是你哩。
三爺遲疑了一會兒又放了一個，說，春玲，給你媽也放一個吧，別講好賴，她也算咱王家的媳婦。
三爺說完又說，英子，你離開老王家，就不能算咱老王家的人啦，這裏就沒有你的位了。
三爺說著就淚如泉湧，三爺嘶啞著聲音說，別講死哩活哩，咱一家人就在這兒吃頓團圓飯吧，一人一個碗，一雙筷子，都有份，吃吧。三爺含淚而飲。三爺把手中的碗舉到臉前，三爺說，吃吧，吃個團圓飯。可是那隻碗卻從三爺的手中脫落下去，掉在了雪地上。
三爺木木的站著，三爺突然感到自己真的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兒。三爺這個時候渴望著能有一個人突然回到他的身邊。哪怕是一個。可是沒有，三爺久久地立在雪地裏，他都變成一個雪人了。
最後，三爺突然想起了文寶，在三爺的記憶裏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文寶了，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尋找文寶，可是他一直都沒有找到過文寶，三爺想，我去找文寶吧。三爺這樣想著就蹣跚著離開了家。
三爺立在大街上，回首看了一眼他的家，又慢慢地朝前走。
大街上已經落滿了白色的雪，他沿著街道往前走，最後拐進一條胡同。三爺慢慢穿過胡同來到了他女兒的家，女兒家的院子裏不知啥時候堆滿了黃土，那黃土像一個老大老大的墳頭。在那裏他沒有找到文寶，也沒有找到文玉。三爺又回身走向河道，河道裏的飄雪茫茫無際，三爺一邊沿著河道往前走一邊用微弱的聲音喊叫著。
文寶——
文玉——
三爺就那樣一直沿著河道往前走，他胸前的那些毛主席像章在風中不停地丁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