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信愛情 ?(2 / 3)

李美英家住的是三居室,父母一間,弟弟一間,李美英兩口子一間,老太太一來,顯然隻能跟兒子住在一起,可老太太住進去,李美英往哪裏去呢?李美英的弟弟本可以找單身宿舍湊合些日子的,但他堅決不走,他說這家至少有他三分之一,他不能眼看著這三分之一也被人搶去了。李美英一家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為如何安置老太太犯了躊躇。

這時候,李美英站了出來,說她的地兒讓給老太太住,她呢,可以找王惠麗去,王惠麗獨身一人,房子也寬綽,雖離家遠些,為讓老太太安心住一陣子,也隻好如此了。全家人都表示同意,薑華的母親還直誇李美英懂事、孝順,隻有薑華不吱聲,臉子冷冷的,看透了李美英的用心似的。

到了晚上,躺在王惠麗家的床上,李美英述說著事情的經過,對家的感覺,竟是有些遙遠和陌生了。李美英又將這感覺說給王惠麗聽,王惠麗說,你呀,早該搬出來輕鬆輕鬆了,要不是人家薑華他媽,你還在家囚著呢。李美英說,這話要是薑華聽見了,不知怎樣恨你呢。王惠麗說,隨他恨去,我才不怕,哎,你就記住,凡事愈是不怕,別人就愈會怕你,你腳下的路也就好走了。李美英說,哪兒學來的歪理。王惠麗說,再告訴你一條,對男人不能說“我愛你”,愈不說他就愈希望聽到,一旦讓他聽到了他就又希望聽別人說“我愛你”了。李美英聽著,暗想自己和薑華都是說過這話和聽過這話的,莫非現在都到了希望聽另一個人說“我愛你”的時候了?她搖搖頭,覺得人跟人究竟是不一樣的,特別是情感方麵,經驗總不那麼可靠。

說著電話鈴響起來,王惠麗接起來說了幾句,又慌慌地跑到客廳說去了。但李美英還是聽清了一句“我愛你”。待王惠麗回來,李美英就咯咯地笑。王惠麗說,不用笑,他是個例外,不先說出來,他就可能跑了。李美英說,我聽聽,怎麼個例外法?王惠麗沒講他,倒滔滔不絕地講起另外的男朋友。

這一晚上,兩人你說一會兒我說一會兒的,待困意上來時,天竟已經大亮了。兩人拉開窗簾,匆匆地起床,洗漱,打扮,吃早餐,然後背了包兒上班去。出門前兩人相互望了望,眼圈兒都有些發黑,眼睛也有些發紅,不由地又笑了一陣,才各奔自己的單位去了。

李美英住在王惠麗那裏以後,每天下班回家看看,呆上十幾分鍾,匆匆地就又離開了。經常地見不到薑華,偶而遇到,竟不知說點什麼,陌生人一樣的了。出門想一想,有種滑稽的感覺,薑華和他的母親住在這裏,父母和他們親熱如一家人,自個兒來家裏倒如坐針氈,成了個外人。她知道問題在自個兒身上,大家不是不跟她親熱,是她不跟大家親熱,是她生要往外跑的。薑華的母親毫不知情,每回見了她都要拉了手問寒問暖,她的父母則總是樂嗬嗬的,也不知薑華的母親怎樣討了他們喜歡,從沒見他們這麼高興過,高興得連她的事也不知問一問了。其實,她才不希望他們來問,但真的不問了,她心裏又有些不平,覺得父母又怎麼樣,也一樣是自私的,隻顧他們自個兒的。至於薑華,就更甭指望有什麼關愛了,她找了個正當的理由離開了他,他還不知在怎樣地惱恨她呢。

李美英和王惠麗昏天黑地地說了幾夜的話兒,話兒說完了,王惠麗打開電視來看,李美英便埋頭看些小說、雜誌。有時王惠麗會打電話給她的“哥”們,常常有哪位哥請她出去,她從不拒絕,一去就是大半夜。時而也拉了李美英去,那是三五個甚至更多的年輕人的聚會,無非是一起神侃,侃得無拘無束,快樂無比,有一兩個風趣的,一說話就讓李美英捧腹大笑,簡直又回了學生時代似的。這些人跟學生又不同,多是工作了幾年的,見多識廣,話語的表述帶了濃厚的生活味兒,一件事就是個故事,一句話就是條經驗,說話連珠炮似的,聽著真是叫人痛快。但這樣的機會是不多的,王惠麗似更喜歡與人單獨約會,她說李美英,你喜歡跟一群人在一起,說明你真是沒有愛情,有了愛情就不這樣了。她問,你真沒想過薑華?李美英說,沒有。王惠麗說,那就快了。李美英說,什麼快了?王惠麗說,快有新的愛情了。李美英便伸手對王惠麗亂捶一陣,說,都像你似的,一天換一個,每天都有新愛情,我呀,這輩子也就跟薑華這一回了,沒聽人家說嘛,人這一生愛情隻有一次。王惠麗說,你跟薑華那也叫愛情?李美英沒再吱聲,臉微微地有些發燙,心想長這麼大她隻對薑華一個人說過“我愛你”,若那不叫愛情,她的愛情又在哪裏呢?

這一天晚上,王惠麗又約會去了,李美英接了個電話,竟是打給她的,是個很好聽的男聲,問她去不去夜大學習,若去明天開始報名。她問他是誰,他很失望的聲音說,我是丁偉,丁偉你都忘了?李美英才忽然想起來,那天聚會,這個丁偉與她坐在一起,說話雖不多,但總注意地看她,要分手時,好像提起過哪裏夜大招生的事,她就隨口說應該去試試,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

李美英很快答應下來。放了電話,不由回想著丁偉的樣子,高個頭,寬肩膀,闊嘴巴,一張臉說不上俊美,但也決不醜。由於他說話不多,李美英開始沒大注意他,後來發現向她總看總看的,就也不示弱地回眼看他,直看得他轉過目光為止。李美英心想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不就是個單身麼,結了婚就不能出來坐坐了?李美英最是在這點上有些心虛,對在座的每個人都充滿羨慕,一旦有目光投過來,她就疑心是對她的小視。即便分手時丁偉主動與她搭話,她的疑心也沒肯消除。

夏日的夜晚仍是很熱,李美英想啊想的,竟是想了一頭的汗出來。她暗自好笑,拿了毛巾擦掉汗水,站到窗前涼快著。窗外是一條僻靜的街道,街道上正有一對青年男女勾肩搭背地走著,一輛汽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兩個人相靠得更緊了,仿佛真的遭遇了危險似的。李美英出神地看著,不由地想,丁偉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第二天下班,李美英趕到夜大報名處,見丁偉早已等在那裏了。李美英隻晚上見過丁偉一麵,白天再見到他,覺得比印象中矮了些,臉上也多了粗糙的毛孔,與他握手時,手上粗重的汗毛也令她驚詫。打扮卻是不俗的,格子襯衫,牛仔短褲,皮鞋不新也不亮,但一看就是價格昂貴的那種。兩人報了名,丁偉問李美英能不能一起吃晚飯?李美英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隻有答應。

丁偉帶李美英去了一家新開的餐館,點的菜全是李美英沒吃過的。丁偉解釋說,有的他自己也沒吃過,但他喜歡吃沒吃過的。李美英問他家的飯怎麼做,總不能一頓一個樣不重複吧?丁偉說,正因為家裏重複,他才要在外麵不重複啊。李美英便笑起來,說他無疑是個喜新厭舊的人。丁偉卻說,哪個不喜新厭舊,你若不喜新厭舊,會從家裏跑出來住嗎?李美英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紅了臉爭辯說,她從家裏出來可不是因為喜新厭舊,是為了老人的方便。丁偉說,為了老人卻離開老人,說不通的。李美英不由看了丁偉,說,你不是因為我喜新厭舊才請我吃飯吧?

丁偉沒有回答。餐館裏吃飯的人很多,嘈雜聲幾乎淹沒了他們的談話。

這時,鄰桌的一個中年男人不知為什麼向餐館小姐吼了起來,小姐大約不滿他粗暴的態度,說了句“你嚷什麼”,那中年男人就站起來一把揪住了小姐的衣領。

丁偉和李美英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那男人揪住小姐時,丁偉也同時站了起來。

接著李美英看到丁偉一拳就打得中年男人放開了小姐,中年男人試圖反擊,丁偉緊接著又是一拳,嚇得中年男人看也沒敢再看丁偉一眼就跑開了。

丁偉重新坐回位子,那小姐過來向丁偉表示了謝意。李美英見丁偉麵對小姐時臉上已是一片溫情。

小姐離開後,李美英看著丁偉,不知該說點什麼,無疑那是一個英雄舉動,讓李美英心裏敬佩不已,但發生在與自己有關的人身上,多少讓她感到了不習慣。

好在丁偉先開了口,丁偉說,我最不能容忍男人欺侮女人了。一邊說著,丁偉一邊替李美英夾了一隻海蚌在盤裏,自己則點著支煙,側過身將一縷煙輕輕地吐了出去。

李美英聽著看著,一下子就被感動了,她想,這樣的男人才是男人啊!

從餐館出來,丁偉問李美英想不想看場電影,李美英非常地想去,話到嘴邊卻又改成了“想回家”。丁偉一直將李美英送到了家門口,李美英往樓裏走了幾步,忽然轉回身對騎車要走的丁偉說,你能再送我一段路嗎?丁偉說,怎麼了?李美英說,不想回家了,我要回王惠麗那裏。

去王惠麗家的路比剛才那段路還遠,兩人騎了車,慢慢地行走在燈火閃爍的街道上。夜晚的城市比白天美麗了許多,五顏六色的燈光虛化了原有的世界,多了白天沒有的溫情和嫵媚,人們走在其中,多麼漠然的心都不由地要動一動了。

不時有汽車急駛而過,李美英便想起那對勾肩搭背的青年男女。有一刻丁偉竟真的在車上摟了下李美英的腰部,表示保護似的。李美英佯裝不知,心裏卻翻江倒海一般,再也不能平靜下來了。那以後她一句話沒說,直到王惠麗住的樓前,她手忙腳亂地翻下車來,對丁偉說了聲謝謝,就逃跑似的奔向樓裏去了。

這天晚上王惠麗沒有出去,見到李美英的樣子,嚇了一跳,說,怎麼了,遇到歹徒了?

李美英也不答話,轉身去了衛生間。她站在鏡前,長久地看著自己,鏡中的自己依然有一張年輕俊俏的臉,依然有一副不胖不瘦的好身材。她想,簡直瘋了,你到底想要什麼呢?她又想,這算什麼,不就吃頓飯聊聊天嘛,說不定人家丁偉那裏什麼都沒想呢。

走出衛生間,李美英已是從容了許多。王惠麗卻仍盯了她不放,說,你今兒不是遇到了歹徒,就是遇上了愛你的人。

這一回輪到李美英嚇一跳了,李美英說,你又瞎說,張口就是愛、愛的,以為愛就那麼容易啊。

王惠麗說,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真的碰上了,也就一兩秒鍾的事。

王惠麗手裏正織一件毛衣,昨晚剛請李美英起的針,說是給男朋友織的。李美英要她想好哪個男朋友,男朋友好換,毛衣重織可就麻煩了。王惠麗說,這你就不懂了,男朋友再多,總有一個最愛,當然是給那最愛的織了。李美英問她最愛的是哪個,她說不能說,因為還不知道人家愛不愛她。李美英說,那就更不能織了,織完了人家不要怎麼辦?王惠麗說,那不管他,他不要是他的事,我織是我的事。王惠麗一雙眼睛亮閃閃的,滿臉噴放著愛情的火焰,燒得李美英的臉都熱起來。

李美英現在看著王惠麗織著的針線說,跟薑華那時候,就像你說的,也是一兩秒鍾的事,可你說那不叫愛情。

王惠麗認真地說,當然不叫,那叫作好感。依我的理解,好感是顆火星,沒多一會兒自個兒就滅了,愛情可是團火苗,隻要風不吹雨不澆,隻會愈燒愈旺。

李美英很想跟王惠麗說說丁偉,剛要開口,電話鈴響起來。王惠麗去接電話,李美英不由地鬆了口氣,消了說丁偉的念頭,跑到另一個房間看書去了。

李美英自從上了夜大以後,回家就更少了,從前每天回一次,現在隻星期天在家呆一呆了。薑華的母親與李美英的父母很說得來,愈住愈不想回去了,薑華心裏著急又不好說什麼,李美英的父母不嫌棄他的母親就算不錯了,有這樣的機會盡盡孝道,在他也是難得。可是,與李美英的關係又讓他心急如焚,見不到她就如手裏的風箏斷了線,心裏沒著沒落的,去王惠麗那裏找了兩次,王惠麗也跟李美英一樣對他冷冷的,好像他是個討飯吃的。有一回隻王惠麗一個人在家,薑華埋怨她不該這樣,當初撮合的是她,現在拆台的也是她。王惠麗說,這話就錯了,我既沒撮合也沒拆台,一切都是自行發展的結果。王惠麗說,薑華我勸你還是明智些,好了就在一起,不好了也甭強求,夫妻過日子不比你在學校講課,學生不想聽也得聽你的,強求下去,她難受,你更難受,倒不如好離好散,你還能找上更好的日子過。薑華呸了一聲,二話沒說就走了。回去就勸母親回老家去。母親卻是個不聽勸的,以為薑華嫌她妨礙了他夫妻的房事,張口就罵薑華沒出息,說別說幾天,她那會兒和他父親長年分居,他父親也沒從城裏慌慌地往家跑過。母子倆這話自是背了人說的,李美英的父母毫不知情,李美英的不回家他們也隻當夜大鬧的,夜大是正經事,為夜大不回家也是應當。於是幾個老人依然樂嗬嗬地過下去。隻是急壞了薑華一個。

薑華也曾去夜大門口等過李美英,下課的人成群結夥地走出來,李美英走在其中,春風滿麵,就像真正的女學生。見到薑華,李美英的臉就變了,說不出是陌生還是仇視,反正讓薑華的心一陣一陣的直發冷。薑華要她一起回去,李美英問他回去幹什麼,薑華氣道,那是你的家,你不能總野在外頭!李美英卻說,隻要你在家一天,我就不會回去。薑華聽了便明白,即使自己的母親回了老家,事情也不會有好轉了。但他不甘心地說,你回來不回來,也一樣是我老婆,想離婚,沒那麼容易!李美英沒再理他,從他身邊騎車而去。與她同行的是一群人,她在他們中間又說又笑,重又變成個女學生了。

薑華去過夜大的第二天晚上,丁偉請李美英看夜場電影,李美英猶豫一會兒,到底答應了。電影是10點開演,12點散場,影院裏竟是座無虛席。李美英暗覺自個兒真是不趕趟了,從來還沒深更半夜地坐在電影院裏,這些人們啊,就不怕誤了明天上班麼?李美英不由地將這話對丁偉說了,丁偉隻笑了笑,沒說什麼,弄得李美英一陣後悔,生怕丁偉因此小看了她。好在丁偉很快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讓她心裏踏實了許多。丁偉的手握得好緊,全部的激情似都在手上了,她纖小的手被捂得都發燙了,有一刻試圖抽出來,卻被握得更緊了。她隻好由他握著,心神不安地看完了電影,電影裏的人物卻一個也沒記住。從電影院向外走時,丁偉一直將手攬在她的腰上,就像一對真正的夫妻。李美英低了頭,生怕碰上熟悉的目光,卻也不拒絕丁偉,有那隻手在,她畢竟是不孤單的。

後來丁偉就經常請李美英看夜場電影了。也就隻看看電影,握一握她的手,丁偉從沒有更多的要求。李美英心裏輕鬆了許多,電影也看下去了,有時看得連身邊的丁偉都忘了。有一次從電影院出來,丁偉送李美英回家,丁偉說,我得罰你。李美英說,罰我什麼?丁偉說,你的手沒感覺,感覺都到電影上去了。李美英便笑起來,說,怎樣罰法?丁偉沒說話,送到了王惠麗住的樓前,跳下車來,一步一步地走近李美英,猛地就將李美英抱在了懷裏。李美英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好像早就盼著這一天了。

李美英聽到丁偉一邊親吻她一邊含混地說了句“我愛你”,她十分地想說“我也愛你”,但不知為什麼停在了嘴邊,她隻回應著丁偉的親吻,不發一言。

丁偉終於感覺到什麼,忽然放開她清晰地問道,你愛我嗎?

樓前的燈早已關掉,他們在一片夜色裏相互望著,問話鄭重地擋在他們中間。

其實望也是白望,誰也不可能看清對方的臉,這時候,唯有靠答話來為李美英做一做證明了。可是,李美英偏偏是不能回答的,“愛”對她來說是誘惑更是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重蹈薑華的舊轍,更要命的,是在激情的丁偉麵前,她忽然有了一種熟悉的回味。回味自是與薑華有關,薑華一出現,李美英就更不能對丁偉說什麼了。

丁偉顯然已等得不耐煩了,又以責怪的口氣問,那是不愛我了?

李美英知道她是無法逃避下去了,隻好困難地說道,不知道。

丁偉說,你怎麼會不知道?我們天天在一起上課,一場電影一場電影地看,你從沒拒絕過我,怎麼會是不知道?

丁偉的聲音充滿了失望,李美英簡直都要懊悔、都想向他賠禮道歉了。

丁偉說,你還在愛你的丈夫?

李美英搖了搖頭。

丁偉說,那麼是我比他好不到哪裏?

李美英仍是搖頭。

停了會兒,丁偉忽然說,我問你,對不愛的人,你也可以隨便接受他的親吻麼?

這一句更是問到了李美英的要害,她不知道、不明白的正是這個,既然不能確定對對方的愛,為什麼還要渴望對方的愛撫?

李美英無言以對,隻有以跑向樓裏逃避丁偉的責問。她知道這一跑,她與丁偉也就徹底地完了,但她沒有辦法,那句話好說,但與那句話所須承擔的重負相比,她是寧願跑掉的,跑掉沒有了愛,同時也沒有了重負,她或許天生是喜歡輕鬆的。

李美英回到住所,王惠麗已經睡下了,電視還開著,沙沙地閃著雪花。李美英關掉電視,在黑暗裏呆呆地坐著。她聽到王惠麗翻了個身,聲音含混地問她,怎麼還不睡啊?

李美英躺下來,王惠麗卻爬起來去了衛生間,再回來,拉著了燈問李美英,今兒沒洗就睡了?

李美英說,還不是怕吵醒你。

王惠麗說,拉倒吧,告訴我,出什麼事了?

李美英不吱聲,眼睛卻已經潮濕了。

因為常回來很晚,與丁偉看電影王惠麗是知道的,但李美英隻說是朋友關係,從沒說起過自己的情感,這時候,李美英是再也忍不住了。

李美英坐起來抽咽著說,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王惠麗上床與李美英坐在一起,聽著李美英細細的述說……

聽完了,王惠麗卻哈哈地笑起來。

李美英有些氣惱地說,又笑又笑,每說點什麼,你就傻笑個沒完,有什麼好笑的?

王惠麗說,丁偉他真沒對你幹過別的?

李美英說,我還能騙你。

王惠麗說,你們一天天地標在一起,就隻拉了拉手?

李美英說,想說什麼就說吧,別繞彎子了,急死人了。

王惠麗說,美英,你不用覺得對不起他,他也對不起你。

李美英說,什麼意思?

王惠麗說,他結過婚,還有個孩子,他從沒跟你說過吧?

李美英驚詫地搖搖頭,不可能,有孩子他怎麼從不急著回家?

王惠麗說,孩子在他父母那裏,白天他經常去。

李美英說,你怎麼知道的?

王惠麗說,我也是剛聽一個朋友說的。

李美英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笑什麼?

王惠麗說,我是笑你們太規矩了,擱別人早上床了,在電影院耗個什麼勁啊。耗半天有個結果還好,為一句話還分手了,冤不冤啊。

李美英說,瞎說什麼啊,動不動就上床,不成動物了?

王惠麗說,以為你是什麼啊,上上夜大就高級了?不知道愛不愛人家還隻想著跟人家親近,不是動物是什麼?

李美英驚愕地看看王惠麗,在自己這兒瞑思苦想也想不透的問題,想不到王惠麗就這樣簡單地下了結論。

李美英問王惠麗,你那毛衣織多少了?

王惠麗說,知道你什麼意思。

李美英說,知道就好。

王惠麗歎口氣說,也許會有另外的可能,就是丁偉太愛你了,愛得都不敢碰你了。要是這樣,你可真就錯失良機了。不過也難說,這樣的女人有,這樣的男人太少了,我不信就會讓你碰上。

李美英心裏寧願相信王惠麗說的可能。但相信不相信又有什麼區別,一切都隨了這個夜晚一去不複返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殘酷,隻要過去了,就不可能重新再來。

王惠麗打了聲哈欠,跑到自己的床上睡去了,時間不長就起了均勻的鼾聲。李美英則睜著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轉眼間夏天就過去了。夏天開始的夜大李美英堅持上了下來。

秋天過去迎來冬天,冬天過去又迎春天的,這樣迎來迎去的,三年夜大轉眼間也結束了。李美英拿到了大專畢業證書,所在的商場經過了重建,李美英在重建過的商場裏已當上了部門經理。

這當然與大專文憑有關,一想到文憑李美英就會想到丁偉,自那個夜晚後丁偉再也沒出現過,夜大也沒再上,就像在這世界上永遠消失了。李美英正為此心痛,王惠麗忽然告訴她說,丁偉已經結婚了,女方漂亮得簡直是絕代佳人。那時夏天都還沒過去,李美英酸溜溜的同時,又著實為自己的心痛後悔了半天。

那年的冬天,薑華也答應了離婚,在一個銀裝素裹的雪天辦了離婚手續。薑華的回心轉意是因為學校一位女老師喜歡上了他,那女老師相貌一般些,但薑華很快讓人家懷上了孩子,與李美英不離也得離了。辦完手續兩人分手時薑華告訴了李美英,但沒說懷孩子的事。李美英看著鋪天蓋地的雪的世界,心情好得似超過了結婚那天,她說,你告訴那位老師,我非常感謝她。薑華大約不相信她會無動於衷,就問,你是不是也快結婚了?李美英說,沒有,我再不會輕易地結婚了。薑華說,我敢肯定,你再結婚,那個人的名字還會是兩個字的。李美英驚訝地問,為什麼?薑華說,黃明,薑華,丁偉,不都是兩個字麼,這是命裏注定的。李美英更是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你怎麼知道他們的名字的?薑華隻笑一笑,沒有回答。直到他轉身走了好遠,李美英的嘴巴還沒合上,她想,這個與她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人她又了解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