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孩兒和大琴(2 / 3)

屋裏的幾個人漠然注視著四孩兒和大琴,好像大琴說的是別人的事,又好像大琴說的是真話。

大琴說,他們就是這樣沒良心,吃我的喝我的,還他媽的要害我。

這時,大琴的爹媽像是忍不住地說,那叫害麼,那叫小孩子不懂事,那叫害麼。

大琴立刻吼起來:老不死的,還有臉說,往碗裏放死老鼠不是害是什麼?往褲子裏放蠍子蚰蜒不是害是什麼?你說,你倒說呀!

大琴的爹想再說點什麼,終於沒說,低了頭溜出屋去了。

大琴的娘看看大琴,有些討好地開始收拾碗筷。大妹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隻剩了那小的,靠了牆根,一聲接一聲地抽咽著。

大琴不再理他們,領四孩兒來在自己的房間裏。

四孩兒眼前立時明亮了許多。

房間的牆壁、房頂都是用花紙糊過的,地麵也是花色的地板革,床、櫃、桌、椅樣樣齊全,尤是那椅子,竟是一把黑皮子的轉椅。這轉椅四孩兒家也才剛剛有一把,還是在父親的房間裏,四孩兒從沒坐過。

四孩兒上去轉了一轉,說,大琴你可以呀。

大琴笑了說,可以什麼,比你們家差遠了。

轉椅前麵的桌上還有一台20寸的彩電,四孩兒伸手按了一下,隻有滿目的雪花,沒有聲音,也沒有圖像。

大琴說,早給他們鼓搗壞了,多好的東西到他們手裏就毀了。

四孩兒望著電視,不明白他們是怎麼“鼓搗”壞的,他們至少該是喜歡看的吧。  大琴說,我在的時候他們跟我打,我不在的時候他們互相打,誰都想看自己愛看的,爭不下了就關電視,有時候還抱了電視機跑,一跑一追的,追上了就打,一打起來,有多少電視機也完了。

四孩兒想到自己家裏的電視從來沒屬於過自己,她若想看什麼,他們總是一齊反對她,說,那有什麼看頭。她心裏惱恨著,卻又想不出惱恨的辦法,隻能鑽進自己的房裏去看書。她可從沒想過打架的事情,就是打,哪個又肯跟她打呢。

大琴說,你要早來幾天,就能看見我為這個家花的心血了。剛才吃飯的那屋,跟我這兒原來是一樣的,房頂、四周也都是紙糊過的,地麵也鋪了地板革,彩電也放在那屋。可他們天生是窮命、賤命,電視機鼓搗壞了不算,還一條一條的撕牆上的紙,地板革也被兩個小妮子用磚頭砸得一個坑一個坑的。

四孩兒說,為什麼呢?

大琴說,不懂了吧,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懂。據我觀察,這世上無非是兩種人,一種是努力往好裏做,一種是使勁往壞裏糟,我們家除了我,大約都屬於往壞裏糟的人。

四孩兒想想自己家裏的人,似乎沒有一個可以算作往壞裏糟的,但明明又是兩種對立的人存在著,就說,要我看,一種是過於自信的人,一種是被過於自信的人冷落的人。

大琴看看四孩兒,說,其實是一樣,隻不過你說出來斯文些。

四孩兒不知為什麼心痛了一下,說,怎麼會一樣,你說怎麼會一樣?

大琴說,因為按你的說法,我既是個自信的人,又是個被冷落的人,在家裏自信,在外麵被冷落。自信的時候就總想往好裏做,受冷落的時候就總想往壞裏糟。不過也隻是想想,從來沒有像他們一樣真的糟過,反還媽的朝冷落我的人陪笑臉。

四孩兒說,也包括我麼?

大琴說,你也算一個吧。不過你跟我一樣,也是個自信又受冷落的人,不一樣的是你在外麵兒自信,在家裏受冷落,所以一向你陪笑臉,你立馬就不冷落我了,你巴望笑臉,太巴望了,對不對?

四孩兒望著大琴,心想,也就是大琴吧,哪個會這麼露骨地說話呢。她努力對著大琴的目光,努力不使自己怯懦,她說,對個屁,你是你我是我,我的事,你一輩子也猜不透。

大琴怔一怔,忽然笑起來,說,四孩兒呀四孩兒,原來你也會講粗話啊。

這可是四孩兒有生以來的第一句粗話了,羞澀和興奮同時燒紅了她的臉,她想,天啊,那話真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由於“粗話”,兩人似將剛才的爭論忘記了,大琴問四孩兒喝水不喝,四孩兒說不喝,大琴說有好茶葉,四孩兒說你這兒能有什麼好茶葉;大琴說小看人了不是,三十塊錢一兩的,金針茉莉,四孩兒說,那就喝吧。其實四孩兒也不曉得什麼金針茉莉,但大琴那一張巴結的臉明明以為她是曉得的,她這時不能讓大琴有一點小看。後來,大琴這杯茶還是白漆了,四孩兒看見茶杯外麵有幾點黑色的汙垢,就一口也沒肯喝;大琴自己不喜歡喝茶,又不肯給她的父母喝,就隻有潑在了地上。四孩兒問大琴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買?大琴望著潑掉的茶葉,有些賭氣地說,你們有的我也要有。接著大琴就讓四孩兒看她的化妝品,潤膚的,增白的,描眉的,塗唇的……大大小小的瓶子、盒子擺了一桌子。大琴說,你住在這兒,可以隨便用。四孩兒細細看了幾樣,發覺比自己用的還要好些,就問,咋沒見你用過?大琴說,咋沒見過,天天用呢。四孩兒就不再說什麼,心裏卻知是觸到大琴的痛處了,大琴或許是不會用,或許是不舍得用,反正一定是沒用過的了。果然,一會兒大琴就軟軟地說道,用也是瞎用,趕明兒早起你好好用一回,也好跟你學學。四孩兒答應著,說,該倒水洗臉洗腳了。大琴驚喜道,現在就化啊。四孩兒說,化什麼?大琴說,化妝啊。四孩兒說,誰說現在就化的。大琴說那你洗臉洗腳做什麼?四孩兒說,睡覺啊。大琴說,你們這種人就是羅嗦。待弄了水來,四孩兒洗完,要大琴也洗洗,大琴說不用。四孩兒說什麼叫不用,必須洗。大琴就隻好洗了,邊洗邊說,隻洗頭腳管屁用,裏頭比外頭還髒呢。四孩兒聽著就不由地有些惡心,想起嫂子說的“有虱子”的話,就問,不會有虱子吧?大琴不以為然道,虱子算什麼,誰家還沒個把虱子。四孩兒騰地站起身來,扭身就向外走。大琴兩腳泡在臉盆裏,急扯白臉地喊,怎麼了,你怎麼了你?

大琴的房間與剛才吃飯的房間是通著的,出去必要經過那房間。四孩兒一腳邁出去,就發現外間炕上白花花的一團,忍不住看一眼,立時血就湧到了臉上,她心裏罵道,幹這種事,燈還亮著,什麼人家啊。

四孩兒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外走,大琴就光了腳丫子趕上來,好容易拽了四孩兒停下來,說,看把你嚇的,開個玩笑就當真了,哪裏有什麼虱子,你回去屋裏屋外地找找,找出一個來,我就再也不攔你。四孩兒想,看她說得多麼斬釘截鐵,她一定曉得我是不識虱子那種東西的。四孩兒就仍不答言,掙脫了還走。

大琴在後麵追著,有一刻磚頭硌了腳丫子,就坐下“哎喲、哎喲”的叫起來。四孩兒本不想理她,聽她叫得一聲比一聲慘,隻好又向回返。走到近前,沒想到大琴猛地跳起來,一把抱了四孩兒說,你別走,咱們說好了的,你不能走。

四孩兒拚命作著掙紮。在這黑黢黢的“樹林”子裏,她忽然有些想哭。

大琴大約從四孩兒的掙紮中覺出了她的堅決,漸漸地將手鬆開,反倒先嗚嗚地哭了。

四孩兒的淚花在眼圈裏旋轉著,伸出手狠狠推搡她說,哭什麼,你哭什麼呀你!

四孩兒就像推搡個孩子一樣推搡著肥胖、高大的大琴,她從沒推搡過任何人,這突然而又陌生的舉動讓她興奮著,也讓她無法言說地悲慟著。

過了一會兒,兩人停下來,不再做什麼,累極了似的。

四孩兒終於要轉身的一瞬,大琴忽然問道,你還來不來?

四孩兒搖了搖頭。

大琴說不準是來還是不來,索性說,明兒晚我到你家去,行不行?

四孩兒說,不行。

停了會兒,大琴忽然說,那種事,你剛才看見了?他們從來都那樣。

四孩兒說,別說了。

大琴說,糊了報紙,鋪了地板革,用我辛辛苦苦賣菜的錢買了彩電,他們還那樣,誰也休想改變他們。包括兩個妮子。

四孩兒說,別說了。

大琴說,我是說,我改變不了他們,至少該改變改變我自己。

四孩兒沒有吱聲。

大琴又說,可是你要幫我,你要答應我到你家去才行。

黑暗中,大琴緊緊抓住了四孩兒,抓得四孩兒膀子都疼了。

仿佛為擺脫疼痛,四孩兒終於說道,好吧,我回去爭取爭取吧。

四孩兒到底也沒向家裏人提出大琴要來的事情。她深知自己說話的分量,或者沒人在意,或者一致反對。她想她自己的位置還不知在哪裏,又怎樣為大琴那樣的人爭取呢。

這一天,四孩兒沒有再到菜地裏去,躲在家裏看一會兒書,聽一會兒音樂,又到院子裏曬一曬太陽。她覺得自己仿佛在怕著大琴了,可是,大琴那樣的人,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四孩兒沒有想到,吃過晚飯,大琴竟真的來了。

大琴一手夾了鋪蓋,一手提了網兜,就像個來打工的民工。

這樣子先讓在院兒裏洗衣服的嫂子看見了,嫂子就盯了大琴問,你這是做什麼?大琴說找四孩兒。嫂子說找四孩兒還用得著帶鋪蓋?大琴就說要跟四孩兒一起住。嫂子說咋沒聽四孩兒提起過?大琴說不信你問四孩兒,昨晚跟四孩兒說好了的。嫂子不再說什麼,轉身就去了北房。

聽到大琴的說話聲,四孩兒心裏一沉,急匆匆趕出來,劈頭就問大琴,誰讓你來的?

大琴說,不是昨晚說好了的?

四孩兒氣道,哪個跟你說好了,我說爭取,還沒爭取成,你就等不得了。

大琴說,反正我在家也呆不成了,昨晚她們趁我跟你說話的工夫,弄了我一被子的屎。

四孩兒皺皺眉頭,去看她手裏的被子。

大琴說,不是這條,這是條新被,來你家還能拿那被子。

四孩兒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母親和嫂子從北房裏走出來。

母親和嫂子那威嚴的樣子,四孩兒便知是衝大琴來的了。她們總是這樣,不在意歸不在意,一旦在意起來,是很要些氣勢的,人還沒到跟前,氣氛就先緊張得叫人受不了了。

四孩兒看大琴也有些怕,目光怯怯的,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又看看母親和嫂子的。

四孩兒說,都是你,這事兒鬧的。

大琴說,其實全在你了,你堅決點,她們敢把你咋樣。

四孩兒望望大琴,奇怪她這時候還顧得上出主意。

母親走到跟前,看也不看大琴,隻盯了四孩兒問,怎麼回事?

四孩兒說,沒什麼,大琴來這裏住的事。

母親說,還“沒什麼”,這樣大的事也不跟家裏說一聲。

四孩兒說,她住我屋裏。

母親說,住你屋裏也是住咱家裏,以為你的屋就是你自己的了?

四孩兒說,她在家實在沒法住下去了。

母親說,她沒法住想她的辦法,咱家又不是收容所。

四孩兒說,她待我好,我不能對不起她。

母親說,她待你好你用別的辦法回報她,在這裏住可不行。

四孩兒說,媽,你不能這樣對她。

母親說,我該怎樣對她,她這樣的人,供她住還會要求你供她吃,供她吃還會要求你供她穿,她會沒完沒了的。

四孩兒說,不是這樣,她不是這樣。

四孩兒有些絕望地爭辯著,她想,大琴一定是不能住下的了。

四孩兒的嫂子已經打開院門,做出請大琴出去的姿態了。

四孩兒的父親和哥哥也從屋裏走出來,有替自己的夫人助威的意思。

四孩兒的母親更是一種眾星捧月、勝利在望的樣子,她不再說話,有些得意地沉默著,專心在等待大琴的離開。

這讓四孩兒忽然想起昨晚他們將她團團包圍的情景,她想,他們哪裏是衝大琴,他們是在衝她四孩兒啊。她想現在不是她要為大琴無力地爭辯,而是她要同大琴攜起手來進行反抗,反抗他們的盛氣淩人啊。

於是,四孩兒看看母親,看看母親旁邊的人,態度突然間強硬起來。她說,這是我住的房子,我想請誰來就請誰來,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她說,大琴怎麼了,她跟我一樣就是想找個伴兒,找個伴兒有什麼可指責的?你們不也都有個伴兒麼?她說,你們平時誇我好,不是關心我對我好,是因為我守你們的規矩。這回露餡兒了吧,壞了你們的規矩,你們就都不能容忍了,你們對我就比對誰都壞了。

大家都怔怔地望著四孩兒,被四孩兒這番話嚇壞了似的。四孩兒的母親說,四孩兒你說什麼啊,不讓你跟大琴在一起,正是對你的關心啊。大家也隨了說,是啊是啊,四孩兒你不能不知好歹啊。

這時的大琴,已是將鋪蓋放在四孩兒家的水泥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她雖是害怕著四孩兒的家人們,卻也決不想走。她想,既然進來了,就不能輕易地退出去。她的目光是怯怯的,行動卻習慣地放肆著。

四孩兒說了一番話出來,心裏痛快了許多,也不想再聽家人們說什麼,也顧不得大琴在做什麼,隻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興奮裏。

母親大約看出了四孩兒的不可改變,就指點了四孩兒說,四孩兒呀四孩兒,你想留她就留她吧,早晚有你後悔的一天。

母親的這句話似乎作為了這件事情的結束,大家最後地望四孩兒和大琴一眼,就分別進自己的房間去了。

剩了四孩兒和大琴兩人,在暗淡的夜光裏,一個站了,一個坐了,竟是有幾分形隻影單的。

四孩兒搞不清這結局是勝利還是失敗,她的勝利感隻是在那番話說出口的一瞬,一旦母親宣布了事情的結果,快樂不知為什麼反而剩不下什麼了。

這時,四孩兒才注意到了坐在鋪蓋上的大琴。她想,大琴多麼行啊,換了她四孩兒,早背了鋪蓋跑出去了。

四孩兒明白,經過了這場爭戰,大琴是不留也須留下了。她替大琴拎起網兜,說聲“來吧”,就帶大琴向自己的房間走。大琴隨在後麵,說,咋樣,還是我的主意對吧。四孩兒說,什麼主意?大琴說,你忘了,開頭講給你的?四孩兒說,沒見過你這樣的,臉皮勝過城牆厚。大琴就沒再吱聲。四孩兒以為話說得重了,到了屋裏,拉開了燈,發現大琴哪裏有一絲的羞澀,摸摸這裏捅捅那裏的,看哪哪都比自己的家裏好,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像是早把剛才的一切忘掉了。

大琴用手抹了白白的牆壁說,多麼光溜啊,還不掉色,比紙糊的強多了。又將寫字台的幾個抽屜拉了關關了拉的,說,真好看的桌子。其中一個抽屜裏有條珍珠項鏈,大琴就在脖子裏戴了戴,問四孩兒是買的還是男朋友送的?見四孩兒不理她,又指了牆上的一幅風景畫說,幹嘛不掛張明星畫,趕明兒我給你拿一張來。

四孩兒望著她,心裏是不屑的,卻又因為她的存在而生著得意。她想,就叫她開開眼吧。她明白她的房間其實普通得很,或許正由於普通,才少有這種被欣賞、羨慕的機會。

然後,四孩兒開始指使大琴說,打開你的鋪蓋吧。

大琴順從地將鋪蓋打開,被褥果然都是新做的。

四孩兒說,放到沙發上去。

大琴就順從地放到沙發上去。

四孩兒說,打水洗臉洗腳吧。

大琴就拿起臉盆出去打水。

大琴洗著腳,四孩兒望了她黑黑的卻少有光澤的頭發,忽然生出一種欲望,也不吱聲,一步就走到大琴跟前,猛然翻起了她的頭發。

大琴腳在臉盆裏,動也動不得,隻慌張地問,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啊。

四孩兒說,嚷什麼,看你頭上有沒有虱子。

四孩兒努力使自己的口氣有一種羞辱的味道。在大琴不能反抗時羞辱她,四孩兒自覺有些兒卑鄙,但她不由自主地行動著。

這一天晚上,大琴就在四孩兒房間裏的沙發上睡下了。睡前四孩兒對大琴說,你要覺得委屈,我就去睡沙發。大琴急忙搖頭說,沒有委屈。四孩兒說,你來前跟家裏說了沒有?大琴說,沒有。四孩兒說,應該跟他們說一聲。大琴狠狠呸了一口,說,他們也配。四孩兒發現大琴的臉上自信而又堅決,心裏忽然有些不舒服,她想,在她四孩兒的家裏,她自信的是什麼呢。

大琴睡前一定要脫個溜光,四孩兒羞辱她她也不在意,還光了身子在屋裏來來去去走了兩趟。四孩兒驚奇地發現,大琴的身體飽滿而光滑,除了稍顯黑外,自己竟是哪哪都不能比的。大琴就那樣光了身子站在四孩兒的麵前,看了四孩兒搭拉下來的眼皮說,害什麼臊,我又不是男的。男的我也不怕,我爹那個老東西我就見過。四孩兒的目光恰好停在那兩腿之間,那黑黑的一片忽然使她有些惡心,她猛地推一把大琴說,滾開滾開,滾到你的沙發上去。

大琴一邊往被窩裏鑽一邊委屈地說,今兒還是洗了澡來的,可算是到你家來了,你就這樣待我。

四孩兒關了燈,合衣躺在床上,一一想著這兩天的事情。想來想去的,無非是個煩字,似還不若從前的平淡、孤單了。這時她又聽大琴說,明兒早飯咋辦?四孩兒說,什麼早飯?大琴說,在你家吃還是回我家?四孩兒說,當然回你家,他們讓你住這兒就不錯了。大琴就沒再吱聲了。

第二天早晨,四孩兒睜開眼睛,發現沙發上的大琴早沒了,隻有被子團在沙發上,一雙膠底鞋扔在沙發下麵。四孩兒低頭一看,自己的拖鞋倒不見了。四孩兒猜想是被那大琴穿了去廁所了,等了一會兒,不見大琴回來,卻聽見外麵有刷刷的掃地聲。四孩兒拉開窗簾看去,竟果真是穿了拖鞋的大琴在抱了掃帚一下一下地掃院子。

四孩兒隔窗往哥嫂房裏看,發現哥嫂也正趴了窗口望外麵的大琴;又看母親那邊,見母親早已站在房門外觀看著大琴了。四孩兒不由地替大琴又羞又惱,想這大琴在家裏是多麼地氣盛驕橫,來這裏卻如此地低三下四,輕賤自己,連她四孩兒都在趁機利用著她的輕賤了。

想是這樣想,四孩兒卻做不出一絲的行動,大琴已在被大家注目,她不想同大琴一起再次被成為眾矢之的。她猜想家人們因此更會小視大琴,大琴試圖以此討好她的家庭真是愚蠢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