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來了!他頭戴呢帽,身穿銀灰色中山裝,外罩一件大衣,從汽車上下來神采奕奕地走向歡送的人群,微笑著與送行的人一一握手。他對政務院總理周恩來風趣地說:“一言為定,我在莫斯科等你!”
周恩來使勁地搖動著毛澤東的大手,爽朗地笑道:“請主席放心!隻等您一聲令下,我們立即出發!”
這是一組編號為9002次的專列,它像一條綠色的鋼鐵巨龍噴吐著團團白煙,肩負著中國人民的曆史使命,在凜冽的寒風中以七十公裏的時速往東北疾馳。
十二月二十一日,是蘇聯人民的領袖斯大林的七十大壽,毛澤東率領中共中央和中國政府代表團前往祝賀,並就兩黨、兩國共同關心的一些重大問題交換意見,商討和簽訂有關條約、協定。
新中國這一重大的外交活動,立刻引起了世界各國和境外反動勢力的極大關注。美國和蔣介石匪幫不但密切跟蹤毛澤東訪蘇的一切活動,而且還想方設法進行破壞和搗亂。為此,作為東道主的斯大林曾專門致電中國政府:保衛工作要做好,千萬不要大意。
為了確保毛澤東旅途的安全,中央軍委調動了三個軍的兵力進行護路,從北京到滿洲裏數千公裏的鐵路線上,每一個電線杆旁都站著一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
這趟專列原是美國送給蔣介石的禮物,蔣介石還沒有坐過就被解放軍繳獲了。專列一共三組,毛澤東乘坐的主車在前驅車和後衛車中間,三組列車相距十公裏左右。專列的乘務員更是一一選好了的,給毛澤東開車的司機是北京鐵路局一位經驗豐富的機務處長,他曾經受過戰爭烽火的考驗,政治上可靠,車開得既快又穩。
肩負著保衛毛澤東訪蘇重任的有公安部部長羅瑞卿、副部長楊奇清和鐵道部部長滕代遠、鐵道部公安局局長馮紀等領導同誌。他們每到一站都要下車親自檢查,及時與前方交流情況,對毛澤東的安全保衛做到萬無一失。
專列到達天津,身材修長的羅瑞卿剛剛踏上站台,天津站的保衛幹部就慌慌張張地前來報告:“鐵路員工在專列要經過的鐵軌中間發現一顆手榴彈。”
“啊,怎麼才發現?你們的保衛工作怎麼搞的?簡直是亂彈琴!”心驚肉跳的羅瑞卿接過手榴彈一看,原來是一顆舊手榴彈,已經鏽成一個鐵疙瘩,根本不可能爆炸。雖說羅部長的心理壓力有所緩解,但他仍不放過這一偶然事件,他要把問題搞出個水落石出。
盡管是一場虛驚,它卻引起了楊奇清的高度警覺。身材矮小而精明強幹的楊奇清,從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他長期擔負保衛工作所特有的那種機警與幹練。此時他想起了出發前周恩來親切接見時的情景,周恩來的聲音縈耳不散:
“奇清啊,我們的國家才剛剛解放,對隱蔽的國內外反革命分子還沒有來得及徹底清掃。窮凶極惡的敵人別的他們不能搞,對暗殺他們是能搞的。因此各種困難都要估計到,像基洛夫、列寧被刺的事件也可能有,我們要力爭避免。在路上你們要百倍警惕,防患於未然,絕對保證毛主席的安全!”
楊奇清響亮地回答:“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完成黨和人民交給的光榮任務!”
周恩來高興地握著楊奇清的手說:“好!我等待著你們勝利的消息!”
楊奇清沉浸在活生生的回憶之中,忘記了周圍的一切,右手夾著的香煙煙灰已結了很長。專列剛剛駛離天津站,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原來是衛士奉命請他去毛澤東的車廂。
“公安大臣,對潛伏敵特的偵破工作進展如何?”毛澤東想起了不久前軍委總情報部反間諜監聽中心破譯敵台密碼電報的事情來,他還在那份報告上簽批了“在我回國之前,鎮壓這個反革命!”
楊奇清從容地回答:“報告主席,我們正在全力偵破。經分析判斷,敵人可能還要搞活動,我們已經做了周密的布置,此案已由李克農接替我指揮。請主席放心,也許主席到了莫斯科就能聽到勝利的消息。”
“那好。我們的公安保衛工作就是要在實戰中提高嘛!”毛澤東吸了一口煙,然後用他那濃重的湘音繼續問道,“你們是怎樣偵察、判斷的呢?”
“據偵察獲悉,台灣保密局擬派專人潛伏大陸,聯合華北土匪在我訪蘇前後組織暗殺活動。但是請主席放心,我們一定要在敵人立足未穩之時將其捉拿歸案。”
“好!來者不善,殲之有理嘛!”毛澤東滿意地笑了。
原來,國民黨保密局特務頭子毛人鳳自從接替戴笠任局長以後,一心想在反共上大顯身手。他不斷總結失敗的教訓,變換著進攻的手法,深得上司的賞識。
這天早晨,坐落於台北近郊的保密局總部草山別墅,被一層乳白色的霧靄籠罩著。在別墅一樓的小餐廳裏,毛人鳳正在與美國顧問布萊德上校共進早餐。這位“反共鬥士”在大陸聲名狼藉,但仍不思悔改,對共產黨雄踞大陸一直懷恨在心,伺機報複,想幹出一兩件石破天驚的事情來。
“報告,昨夜兩點萬能台自北京報告,毛澤東的專列已經出發了,估計三天兩夜可到達滿洲裏。毛澤東的安全在蘇聯境內由蘇方負責。”保密局機要秘書報告了最新情況。
“這是刺殺毛澤東的最佳時機。要是真的能把毛澤東幹掉,不亞於在北京扔下一顆原子彈。我們在正麵戰場上失利了,但在情報工作方麵要給共產黨一點顏色看看。”布萊德上校聞聽機要秘書報告的“佳音”,周身熱血沸騰,像被閹割的公牛重振雄風,準備在毛澤東訪蘇前後置中共第一號人物於死地。
毛人鳳即刻命令:“馬上按行動計劃執行,赴大陸人員準時到達目的地。東北地下技術縱隊采取兩套作戰方案,從兩翼進攻、追堵毛澤東的專列,除破壞長春十四號鐵路橋以外,還要在哈爾濱車站埋下定時炸彈。隻要炸了毛澤東的專列那就是第二個‘皇姑屯事件’,反共複國鬥爭就會出現轉機。”
“要嘉獎0409,由國軍中尉台長晉升為中校台長!”毛人鳳眉飛色舞地對布萊德說,“共產黨絕對不可能料到,在中南海旁邊的南池子,在他們黨政要員集中的心髒地帶,竟然有我們的潛伏台在指揮天下,哈哈哈……”
毛人鳳像生存於荒山野嶺幾十年的狐狸那樣老奸巨猾,為了避免中共公安部門的注意,他命令向北平潛伏台提供的活動經費從香港彙出,彙款接收地點定在天津。
冬天的北京,白天顯得特別短,太陽像一匹追風逐電的駿馬匆匆忙忙地落山了,夜幕不聲不響地籠罩著古城。和平門外虎坊橋北街的路燈發出一片沒精打采的光芒,一輛黃包車伴隨著刺耳的鈴聲,緩緩停在北街路東的一扇大門前。
從車上下來一位姿容豔麗的年輕女性,她身披裘皮大衣,手提法式坤包,腳穿做工精致的紅色高跟皮鞋,扭腰晃臀風騷十足地邁著貓步。她就是新僑貿易總公司的職員計采楠。
計采楠畢業於輔仁大學音樂係,後來與一位美籍英國商人姘居三年。解放後姘夫卷走全部錢財棄她而去,因生活無著,走投無路,被迫寄居在她姐夫沈大文家裏。
緊跟計小姐身後的是一位男士,名叫孟廣新。他出生於浙江溫州的一個小商人家庭,是一位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大學畢業後在北平謀職,很快同計采楠勾搭成奸,並充當計采楠取款的“郵遞員”。
“親愛的,香港彙來的錢又到了,明天你再去一趟天津,把錢取回來。”剛剛進屋的計采楠脫掉裘皮大衣,故意挺起胸前的兩座乳峰,嬌滴滴地說。
“真沒勁,這個腿我實在不想跑。”孟廣新皺起了眉頭。
“你到這裏來,床上的勁兒那麼大,怎麼坐趟車反而沒勁了!不去,你就給我滾開!”
看到計采楠柳眉倒豎、滿臉不悅的樣子,孟廣新趕緊從他那愁雲密布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寶貝,不要生氣。我是怕共產黨的公安人員!近來反特的呼聲特別高,每次去我都提心吊膽呀!”
“你放心好了,款子是彙到天津,收款人是我的名字,不會出事的。難道你就不為咱們未來的兒子想一想?難道你就不想早一點去香港定居?這錢也不是白讓你取的!”計采楠摸著她那微微凸起的肚皮,對孟廣新撒起嬌來。
計采楠有一個弟弟名叫計兆祥,此人是北平特警訓練班最後一期畢業生,一九四八年底攜帶電台接受了綏靖總隊陳恭澍布置的潛伏任務,一九四九年初又積極主動地投入到國民黨保密局的懷抱。
0409就是計兆祥的代號,化名計旭。北平解放後,他潛伏在緊靠中南海、天安門的要地——南池子九道灣十三號。他認為南池子在共產黨的眼皮底下容易忽略警戒,是一個真空地帶。發往台北的密碼電報就是通過他的“萬能潛伏台”從這裏發出的,計兆祥集情報、報務、譯電、台長四職於一身。
擔任偵破潛伏台前線總指揮的是公安部政保處的科長曹純之,外號“一堵牆”,意思是隻要他一出馬沒有衝不上、拿不下、破不了的案子。當時曹純之正在醫院養病,由於案情重大,時間緊迫,是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親自點了他的將。
雖說曹純之是公安戰線上經驗豐富的一員老將,但當他領受任務知道是關係到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案子後深感責任重大。他吃不香睡不寧,無時無刻不在為如何迅速破案而冥思苦想。
已是深夜一點了,南池子雲南會館裏仍燈火通明。躺在床上的曹純之怎麼也無法入睡,他順手從枕頭旁邊的書堆裏抽出一本《政治經濟學》,他有睡前看書的習慣。
當翻到“價值法則”一章時,曹純之突然想到商品、貨幣之間的關係。在資本主義社會金錢就是一切,敵人之所以願意從事膽大妄為的反革命活動,除了其階級本性決定以外,他們貪圖的就是升官發財。當了特務就得領取活動經費,台灣當局不可能直接給他們送錢來,隻能通過第三國或港澳等渠道給他們彙錢。
“對!查彙!”曹純之放下書本,翻身下床。他匆匆敲開隔壁房間的偵察副科長成潤之的房門,吩咐道:“快把同誌們叫醒,馬上布置任務,今晚就要行動,迅速檢查京津兩地的所有郵局和兌彙銀行,要一張不漏地摘錄下來,敵人發報的時間是十二月初,查對的時間不必太長。”
案情露出了端倪,終於在天津僅有一家可以兌彙的黑龍江路銀行發現了十月二十一日從香港九龍軒尼道彙給北京新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計采楠的一萬五千元港幣,其中有二千五百元港幣尚未取走。
根據已掌握的線索,曹純之立即選派擅長交際的偵察員馮鐵雄,攜帶一筆巨款以參股的方式打入新僑貿易總公司,任務是調查計采楠及其來往密切的人,實行嚴密的外線控製。
偵察員蘇玉涵從老戶籍簿上也發現了重要線索:去年六月計采楠從西城區搬到虎坊橋,而她的弟弟計兆祥遷到了南池子。據分析,這二人與潛伏台可能有關係。
根據蘇玉涵的建議,他們擬利用計兆祥的鄰居——一個舊警察來查明計兆祥是否擁有電台。在舊警察的北房安上一個微型燈泡,隻要計兆祥向外發報,微型燈泡受到電磁幹擾就會閃動,再結合其他技術加以分析印證,就可以準確無誤地判斷計兆祥家裏有沒有電台。
毛澤東日行千裏的旅途生活並不單調乏味,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在車上的日理萬機並不亞於一次重大的軍事行動。所幸的是毛澤東一路順利,平安準時地到達了蘇聯首都莫斯科。
毛澤東和斯大林兩手相握,暢所欲言。斯大林一邊用力晃著毛澤東的大手,一邊親切地問:“怎麼樣?路上還安全吧!”
“總會遇到一點小麻煩,尤其是我們的老朋友蔣介石先生很關心我的此行。不過我們已經采取了嚴密的防範措施。” 毛澤東幽默地說。
“那很好,我們應該保持這種警惕。”
毛澤東下榻於莫斯科郊外斯大林的一棟別墅裏。總的來說,蘇方對毛澤東的來訪給予了高度的重視,進行了周密細致的安排和極高的禮遇。但對毛澤東的活動報道較少,致使有人說斯大林整整一個月未會見毛澤東,英國一家報紙甚至造謠說“毛澤東被斯大林軟禁了”。
一九五○年二月十四日上午,中蘇雙方正式舉行隆重的條約簽字儀式。條約原稱為《中蘇友好同盟條約》,後根據周恩來的建議改為《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這意味著兩個盟國的“蜜月時代”從此開始。
出境一路平安,保衛人員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在回國途中敵人會采用什麼樣的陰險手段呢?擺在偵察人員麵前的關鍵問題是能不能盡快破案,抓住敵台,這是勝利的關鍵。
一天上午,在中央社會部莊嚴、整潔的會議室裏,李克農部長正在召開部、局、處三級偵察幹部會議。大家圍坐在一張鋪著墨綠色台布的長方形桌前,專心致誌地聽取上級指示。
李克農以響亮的皖南口音講道:“對台灣保密局北平潛伏台的偵察工作,按毛主席批示的期限即將提前完成任務。敵台台長就是那個因為發了戰略情報而由中尉一下子提升到中校的計兆祥,電台就設在計兆祥屋裏。現在就要破案了,但有一個問題需要統一一下認識。什麼認識呢?就是搞了這麼長時間,投入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財力,隻捕一個計兆祥恐怕不是全勝吧?不能叫殲滅戰吧?今天的會議就是統一一下這個認識……”
二月十八日,出訪蘇聯兩月有餘的毛澤東即將回國,公安部下達了逮捕計兆祥的命令。
雲南會館的一間辦公室裏響起了急促的電話鈴聲,曹純之一把抓起話筒,耳邊響起成潤之的聲音:“捕到了計兆祥,發現了鎮流器,但是,沒有搜出電台……”
曹純之一聽急了,大聲說:“看好現場,我立馬就到!”
曹純之在計兆祥屋裏看了一遍,然後獨自坐在一個凳子上點火抽煙。渾身癱軟的計兆祥偷偷瞥了一眼曹純之,見這位共產黨的偵察員進來後像啞巴似的一言不發,隻顧悶頭抽煙,頗覺蹊蹺。
煙圈在一個套著一個地升騰,從曹純之的頭頂向四周散開,煙霧越來越淡。驀然,曹純之手指天花板上的那幅《牡丹圖》,大聲命令:“把電台取下來!”
偵察組長辛立榮聞風而動,他拉過來一張桌子,再把一條板凳架在上麵,一腳跨上,推開《牡丹圖》,天花板上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大窟窿,裏麵什麼也看不見。辛立榮掏出手槍,縱身一躍跳進了天花板裏麵,偵察員緊隨其後也跟著爬了進去。
不一會兒,辛立榮從天花板上掏出一大堆東西,其中有一台美製SST-1-E型二十五瓦電台、一枝美式手槍、一本寫在《古文觀止》上的密碼本等特務作案工具。
曹純之大步走過來,拿起一疊電報底稿認真地翻閱著。當他看到最後一份時突然眉頭緊蹙,臉色嚴峻。他將成潤之拉到一邊咬著耳朵低聲說:“老成,敵人想趁毛主席回國之機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你馬上回公安部向李處長報告,立即通知哈爾濱公安局配合行動,防止敵人破壞。”
大名鼎鼎的李克農部長驅車來到南池子九道灣十三號,在仔細察看了現場後,就緩步走到被嚇得魂不附體的計兆祥跟前,不慍不火地說:“不用怕,我今天來是看你計兆祥發報技術的,就用這架電台,使用你原來的手法呼叫你們的毛局長。我說,你發,如何?”
“願意效勞,願意效勞……”計兆祥馬上動手,忙裏忙外地搬動器材,很快架好了電台。接著一束束電波便從南池子上空飛向台北:
毛人鳳,經你精心策劃,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北京潛伏的萬能台,你向美國人吹得神乎其神,發報隻有兩三次就被我們偵破了。我們有強大的人民民主專政,有雄厚的群眾反特力量,你們的陰謀是不能得逞的。你們在中國大地上灑滿了怨恨,你們活動到哪裏,哪裏就陷入人民的包圍之中,我們的專政機關就會立刻偵破你們。你們如果執迷不悟,來多少,就殲滅多少,保你有來無回。你還有本事嗎?你有本事來嘛!告訴你,給你講話的是李克農,不要怕嘛!好好地聽著: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這是不可抗拒的曆史規律。你們有喪師八百萬,逃亡海島的教訓。你們現在寄人籬下,好景不會太長。人民政府對你們有國人共睹的政策,立功受獎、不咎既往。你若率部來歸,我李克農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告訴你,發報的報務員,就是你新提拔的中校萬能台台長計兆祥。
當國民黨保密局的報務員將譯出來的電報呈送到局長辦公室時,毛人鳳被氣得渾身發抖,不知所措。他靜心一想,最後攤牌的時候還未到,手裏還有東北技術縱隊這張王牌,於是心裏沉穩了一些,隻是眼下不知如何向蔣介石交代才好。
我公安人員根據計兆祥的交代,早已在哈爾濱附近的山林張網以待,很快捕捉了台灣保密局空投的高級刺客張大平、於冠群,並繳獲了美式卡賓槍、烈性炸藥、無線電台等作案工具。隨後又根據蔣特的“一百七十人聯絡圖副本”,裏應外合將以馬耐為首的東北技術縱隊一網打盡。
早春二月,寒意尚濃。毛澤東在蘇聯的訪問圓滿結束了,他帶著“既好吃又好看”的成果安全地通過京哈鐵路,順利地回到了首都北京。
炮轟天安門
一九五○六月二十五日,朝鮮戰爭爆發後,侵朝美軍總司令麥克阿瑟狂妄至極,他首先給杜魯門總統送去一顆定心丸,說蘇聯不會直接插手,中國不敢出兵,朝鮮戰爭在感恩節前就能結束。隨後他又要求美國戰略情報局“采取短期內製勝的進攻方法,在共產黨未介入韓戰之前狠狠地打它一下,而且要打在它的最痛處,包括北京在內。”
華盛頓認為麥氏的建議很重要,立刻召回遠在千裏的中國問題專家、前駐華使館武官包瑞德上校。
包瑞德回到華盛頓後,美國特務頭子杜諾萬用沙啞的聲音對他說:“戰略情報局認為,在中國新政權立足未穩之時,必須立刻組織暗殺隊,潛入大陸刺殺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領導人。”
“像日本人暗殺斯大林那樣嗎?那樣成功的可能性極小。現在中國的內部和外圍雖然都有我們的人,但要接近中國領導人那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中國幾千年的封建製度形成了他們的高層領導人戒備森嚴,深居簡出,而現在又有所謂的階級鬥爭、人民專政。因此就個人而言,我對仿效日本人刺殺斯大林的做法是持懷疑態度的。”
杜諾萬不甘心放棄他親自設計的暗殺計劃,鼓起眼珠子堅持己見:“當前除此之外別無他徑,隻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就得冒險一試!”
“這樣的暗殺目標隻是一個人,不能從根本上消滅中共領導實體。”包瑞德摸了摸幹癟的下巴,眼中透出一縷陰森森的殺機。
“上校先生,你要清楚韓國戰爭勢必演變成世界大戰,成為東西方兩大陣營的戰爭。蘇聯遠東的兵力不足,鞭長莫及,中國很可能出兵北韓,這對韓國戰局十分不利,所以必須馬上對中共采取行動,不一揮而就必將貽誤戰機。”杜諾萬急了,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
“杜諾萬先生請放心,我正策劃在中國大陸進行另外形式的一項大的秘密行動。所不同於日本人的做法是我們不用親自動手,而是采用中國古代兵書上所講的策略——借刀殺人,創造麥克阿瑟將軍在韓國戰場上不可能出現的奇跡!”包瑞德洋洋自得,他想給杜諾萬一個意外的驚喜。
“除了暗殺,你還能有什麼高招?”杜諾萬將信將疑。
“用潛伏在中國的雇傭間諜,炮轟天安門!”
“炮轟天安門?”杜諾萬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具備行動條件嗎?”
“完全具備!”包瑞德非常自信地拍拍他那並不隆起的胸脯說,“十月一日是中共的第一個國慶紀念日,中共要員必到天安門集會,這是集中消滅他們的大好時機!”
“如果這項計劃成功,我們就能把握韓戰的局勢,到那時杜魯門總統會晉升你為將軍的。”杜諾萬好像吃了春藥頓時來了精神,他拍了拍包瑞德的肩膀說,“你趕快返回香港,先支付他們一半經費,立刻下達行動命令。”
為確保炮擊天安門行動的成功,老奸巨猾的杜諾萬告訴包瑞德:“即刻通知台灣國民黨保密局,務必通過一切關係努力接近共產黨的偵察機關,盡最大努力阻止和破壞中共的偵察行動。隻要十月一日之前能拖住共產黨的偵察機關,我們的勝利就有了保證。”
包瑞德附和著說:“你的意見很對。據我了解中共偵察機關在反諜方麵已經做了工作,但對我們這次將要進行的炮擊行動,我可以肯定地說他們毫無察覺。為防萬一,做到絕對保密,我早已停用駐中國大陸使館裏的一切關係,而改用別的聯絡方式,以免引起共產黨偵察機關的注意。”
“好好好!你真不愧是從孫子故裏歸來的戰略情報局老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次行動的具體方案對台灣方麵也要絕對保密,他們的任務隻是從內部混淆中共的偵察視線,在時間上推遲中共偵察工作的進程。”
“我敢肯定,中共在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現在離中共國慶隻有二十來天。我今晚就飛回香港布置,成功之後再回華盛頓向你報喜。”
“沒有想到哇,你在中共大陸的間諜工作竟如此出色!我想決定韓戰勝負的根本問題不在戰場而在你這次神秘的行動,到那時杜魯門總統會親自為你授勳的。”杜諾萬見包瑞德對此行動充滿必勝信心,自己的情緒也大為高漲,上前為包瑞德整了整紅色的斜紋領帶。
九月的香港像一個年輕靚麗的少女充滿著迷人的魅力,尤其在夜晚,那些酒店、舞廳、咖啡館門前的霓虹燈,就像癮君子吸足了大煙一樣神氣十足。一幢意大利風格的別墅——麥克阿瑟控製的間諜組織所在地,像一個充滿幽靈的古堡坐落在香港南部的海濱。
三天前奉命潛入香港的包瑞德,此刻正在這棟別墅裏同國民黨保密局駐曼穀特務組組長關吉富竊竊私語:“據台灣方麵透露,你在中共大陸偵察機關有特殊的情報關係?”
“不錯,那個人是我夫人的妹婿,叫於恩崇,我和他是連襟關係——當然,這是我們中國人的叫法。”關吉富繞完了圈子接著說,“此人在政治上有一定的伸縮性,我們通過金錢和美女等手段完全可以控製他。”
“那太好了!”包瑞德很高興,並隨手遞給關吉富一疊美鈔和密件,“這是兩千美元,這是我們聯絡的密碼。請您想方設法叫他從內部破壞中共偵察機關現在所進行的一切行動,隻要達到這個目的,他就算完成了任務。你們保密局在這次行動中的作用,就集中在於先生一個人身上。”
“請上校先生放心,我一定盡快通知我的連襟,告訴他我們的行動意圖。”
“這次計劃成功了,就是你們台灣反共複國鬥爭的重大勝利!關先生本人也會得到美國戰略情報局的獎賞、重用!”
包瑞德在鼓動國民黨保密局幹擾中國公安人員視線的同時,還不失時機地啟用他在中國經營多年的國際間諜網。這個國際間諜網囊括意大利人李安東(湯尼雷渥)和哲立、日本人劉逸(山口隆一)、法國人魏智、德國人甘納斯。間諜網以老奸巨猾的李安東為軸心。
包瑞德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香煙,點燃後使勁地吸了一口。透過淡藍色的煙霧,他陷入了沉思……
那還是去年早春,北平的夜晚寒氣襲人。國民黨即將敗退大陸,坐臥不寧的包瑞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作為一名職業間諜,他知道情報工作的分量,就這樣灰溜溜地離開北平?他猛然一聲冷笑,仿佛跌落於急流之中看見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抓起桌上的白色羽毛水筆,在信箋上匆匆寫道:
親愛的李安東先生:
請你和山口隆一等務必於明日上午十時四十五分到西裱褙胡同敝舍共進午餐。魏智先生也將接受邀請前來。為了節省時間和減少麻煩,我不另給山口隆一等四位朋友下請帖,請他們原諒。
誠懇的〓大衛
翌日,李安東等人如約來到包瑞德的公寓。寒暄過後,包瑞德給每人斟滿一杯橙汁,然後話入正題:“親愛的湯尼先生(李安東的別名),雖然目前的形勢對我們不利,不過我相信,我們今後會合作得更好、更持久,並且是互惠互利的……”
“包瑞德先生,中國有一句古語‘不以成敗論英雄’,我們還有對付中國共產黨更有效的措施。”包瑞德一邊喝著橙汁,一邊翻動著嘴巴。
“還有更有效的措施?” 身處逆境的包瑞德露出狐疑的目光,“那你們將采取什麼行動?”
“帶有軍事性質的行動!”李安東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包瑞德大吃一驚,隨即又平定一下情緒,咬著李安東的耳根說:“今後我與你單線聯係,此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以保證不出任何意外!”
得到美國老板的信任,受寵若驚的李安東眼睛有點潮濕,他激動地說:“謝謝,提前謝謝你,親愛的上校!”
包瑞德在撤退之前單獨約見了李安東,以示對他的垂青。李安東感激涕零,掏出了肺腑之言:“我那裏藏有一門STOKES迫擊炮,還有一些炮彈和手榴彈。”
“啊!那你準備怎麼使用?”包瑞德睜大了眼睛,上下牙床也拉開了距離。
“我準備將來有什麼計劃時使用。” 李安東一個勁地眨眼,好像攝影機的快門閃個不停。
“遇到什麼機會才能合作呢?”
“等中國政府某一天舉行大型集會,不妨在天安門附近試一試它的威力。”
“這可是個冒險行為!”包瑞德故意使了個激將法。
“可以冒險,隻有冒險才有成功的可能。”李安東眼睛圓睜,幾縷血絲像毒蛇吐出的芯子。
“如果成功,我們給你五十萬美金!戰略情報局會保護你到美國或亞洲任何一個地方去自由地從事自己的商務,做一個百萬富翁!”包瑞德攤牌了。
“如果美國政府肯付出代價,本人當然是樂意這樣做的!”
“那好,一言為定,聯絡方法照舊。”包瑞德伸出兩個毛茸茸的手指,做了一個表示成功的“V”形動作。
包瑞德正是有了李安東這張“王牌”,所以才敢在杜諾萬麵前臉不紅心不跳地誇下海口。
周末,在北京市第一區甘雨胡同乙十七號公寓裏,李安東正在舉行家庭舞會。百葉窗下擺著一架留聲機,播放著令人陶醉的舞曲《讓羽毛飛上天》。大廳裏,山口隆一、甘納斯等人正在縱情地翩翩起舞。
今天,李安東的興致顯然不在跳舞上。半小時後,他支走了搔首弄姿的舞女,又用鷹眼向院外的來往行人瀏覽一番,然後關上大門又回到烏煙瘴氣的客廳。
“這是已存放四十多年的法國白蘭地,是老朋友包瑞德先生留下來的,今天奉獻給各位。” 李安東一邊開啟科涅克白蘭地的瓶蓋,一邊喜不自禁地說,“同時,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美國人已同意我們的行動,完全答應我們的條件。這樣我們就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換取他們最優厚的報酬。‘山姆大叔’口袋裏的鈔票是很誘人的。”
“現在離中共國慶節還有十七天,也就是兩個禮拜多一點。這幾天包瑞德上校就會從香港派人來下達行動命令,從而證實我們得到的消息和美元是否準確、可靠……”
山口隆一打斷李安東的話:“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我們在中國冒險十幾年,隻有這次才是一筆大生意!具體行動計劃一定要周密細致,做到萬無一失。”
酒酣耳熱的李安東眯縫著小眼繼續說:“按原定計劃執行。十月一日是中共的國慶日,據情報透露,這一天中共領導人都上天安門。我們的計劃是,在他們宣布國慶集會開始、鳴放禮炮的時候,我們這裏也放幾炮湊湊熱鬧。根據對目標的測試,我們一顆炮彈的爆炸麵積為一百二十平方米,所以即使有一顆炮彈擊中就可以把天安門炸毀,讓毛澤東他們飛上天去。我相信,我們意大利人的火器是非常可靠的。”
“天安門被炸後,中國肯定一片大亂!”山口隆一幸災樂禍地說。
“豈止是中國大亂,重要的是美國可以牢固地控製韓國戰局,盡快占領北韓,進攻中國。台灣當局還可以趁亂而入,反攻大陸。這不僅是我們的軍事目的,也是我們的政治目的。”
李安東對下一步行動作了具體分工:“山口隆一在收到包瑞德的聯絡暗號後,立即向東京美國盟軍駐日司令部二科報告行動信號。信件交給那位伊拉克女人,以在京從事商貿事務的商人名義發出;甘納斯提前定好十月一日至二日從天津到香港的國際航班船票,並做好在京車輛的安全保護工作;哲立協助我本人和山口隆一負責迫擊炮的安裝等工作。”
九月二十五日下午,一個身材苗條的年輕女人撐著一把油紙小花傘,咚咚咚敲開了南池子官豆腐坊街十五號的大門。
這個女人名叫程夢,早年在燕京大學就讀,跟哲立的老婆蘇聯人霍爾瓦特?伊英娜學過鋼琴。她的大姐叫程娜,丈夫是英國人,在香港開銀行,解放前在北平時曾與包瑞德有過交往。
程娜就是包瑞德派往北京的聯絡人。今天她派妹妹帶著聯絡暗號——包瑞德上校名片的上半截,以賣鋼琴為名與哲立接頭。
哲立接過名片後,火速來到李安東的公寓。李安東從一本意大利書裏取出半截名片一對,然後放在帶有光學裝置的放大鏡下麵仔細辨認:“OK,很可靠!聯絡暗號完全吻合、準確!”
“我們應該馬上行動!”李安東的藍眼珠子凶光閃閃。
晚上八時,細雨霏霏,一輛半舊的雪弗萊轎車駛入東郊民巷。山口隆一從車上跳下來,將雨衣衣領朝上拉了拉,然後把一個手提包緊緊抱在胸前。
幾分鍾後,山口隆一拐進一條小巷,踩著濕漉漉的像死蝶一般的枯葉閃身溜進了一家熏魚店。
熏魚店老板是個伊拉克女人,她做的熏魚很適合老外的胃口,因此博得雅號“臭魚”。其實這個女人細皮嫩肉,體態豐滿,長得很漂亮。在北平還未解放時她的男人就回國了,包瑞德與她發生了關係,並收買她作為與山口隆一之間通風報信的聯絡人。
山口隆一走進“臭魚”的臥室,用色迷迷的眼睛死盯著這個女人凸起的胸脯。
“今晚我要在這兒多呆一會!”山口隆一吻了吻“臭魚”香噴噴的纖手接著說,“這是一千美元,這是郵件,明早就到國際郵局用航空快件發出。要守信用,對任何人都不要講我來過這兒。一周之後咱倆還在這裏見麵,我們會給你比現在多上一倍的報酬!”
“臭魚”嫵媚一笑,用一隻嫩如藕節的胳膊緊緊摟住山口隆一的脖子:“我就喜歡你們日本人辦事利索,慷慨大方,說到做到!”
第二天上午,“臭魚”穿過繁華的東單大街,來到國際電訊電報郵局,寄走了山口隆一托付給她的一封信。
此時,站在馬路對麵一家皮貨商店裏的山口隆一,見“臭魚”平安無事地從郵局出來了,便拉一拉帽簷朝她尾隨而去,心裏在想著美事,仿佛看見天安門城樓火光衝天,中共政要陷入一片火海……
可惜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他們的一切活動早已在我公安人員的嚴密監視之中。北京市公安局偵察處長狄飛一直負責跟蹤這個叫“臭魚”的伊拉克女人,他接到偵察員的報告後立即到郵局截獲了這封發往東京的航空信件。
當狄飛處長打開這封寄往日本國東京都澀穀區神泉町二十番地七號第一綠C管理廳的信件一看,頓時被嚇得直出冷汗,隻見信紙上寫道:
CIC總部:
所購消防器定於十月一日發貨。一切正按照既定的計劃在進行。
致以熱烈的問候!
山口隆一
信中還附有一張用鉛筆繪製的天安門形勢圖,並畫出了射擊天安門檢閱台的指示目標:從放在禦河橋上的消防器,引出一條又黑又粗的拋物線,直指天安門城樓中央的毛澤東像。
九月二十八日淩晨,就在這幫間諜分子躺在床上做著黃粱美夢之時,我公安人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們一舉拿下,並繳獲了一架正在安裝的STOKES迫擊炮和二十四發炮彈。美國戰略情報局精心策劃的炮擊天安門、暗殺毛澤東的陰謀就這樣徹底破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