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雪(3 / 3)

戰鼓如雷,氣勢如虹,宋軍兵將勇不可當,一撥撥熱血將士衝上威勝城女牆,大刀砍,長槍刺,把最後堅守的北軍殺得抱頭鼠竄,一敗塗地。宋軍潮水般湧上城樓,扯下北軍旗幟,升起大宋軍旗。

喊殺聲中,威勝城南、西、北三門齊開,北軍禦林軍護著黃袍金甲將軍大呼小叫衝過護城河。“來得好,等得灑家好不耐煩。”花和尚魯智深從白雪堆中跳出,手心緊握鐵禪杖。“田虎在此,你等識時務者,速速讓出去路。”黃袍將軍手指攔在路中央的大和尚高聲大喝,禦林軍齊諾,如狼似虎般撲向大和尚。

花和尚魯智深把禪杖高舉,宋兵拉起絆馬索,北軍連人帶馬滾跌落地,宋軍弓弩手發箭,射倒連片禦林軍。“休要放走了反賊田虎!”花和尚振臂高呼,引宋兵向著黃袍將軍衝殺而來。

田虎向東北方退走,禦林軍擋在魯智深身前,刀槍並舉,舍命封堵。花和尚的鐵禪杖舞得上下翻飛,禦林軍擋者死,攔者傷,被魯智深在刀槍叢中殺出一條血路,緊追田虎不放。

“田虎休走。”魯智深大步流星,衝上小山坡,左手一伸,執著田虎寬大黃袍。“不好。”田虎劍削黃袍,順勢以劍為刀,向著大和尚光頭猛劈而下。“當”的一聲響,長劍斬在鐵禪杖的月牙鏟上,斷作兩截。

田虎膽戰心驚,棄掉長劍,就地翻滾,滾下小山坡。“小兔崽子,還想逃?”花和尚大鵬展翅,飛身躍上,鐵禪杖重擊田虎腿上,田虎慘叫,在六十二斤鐵禪杖下縮作一團。“田虎捉到了,田虎捉到了……”宋軍歡聲雷動。

其餘北軍禦林軍見大勢已去,衝出宋軍包圍圈,奪路狂逃。

“你是田虎?”花和尚魯智深提起金甲將軍喝問。“本王正是田虎。”金甲將軍強忍劇痛,怒目望向花和尚。“哈、哈、哈……”魯智深狂笑,“你不是真田虎。”

金甲將軍暗吃一驚,咬牙道:“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王就是田虎。”“這長劍是你田虎的?”花和尚指著宋兵遞上的斷劍道。“這正是本王的佩劍。”金甲將軍把頭垂下。

“田虎乃山西梟雄,能看得上如此破劍?!來人,把此人速速押回大營見晁蓋大哥,其餘兄弟隨灑家北追逃賊。”魯智深把金甲將軍扔給宋兵,帶領人馬繼續追趕逃跑的北軍兵將。

城東大營,行者武鬆、赤發鬼劉唐也各自押著一名金甲將軍來見晁蓋與軍師朱武。看著三個田虎,神機軍師朱武大呼上當:“哥哥,我等中了田虎金蟬脫殼之計也,田虎尚且逃命在路上,速遣人馬前去捉拿。”晁蓋稱是,派武鬆、孫立領兵追南路北軍,花榮、劉唐追西路北軍,徐寧追北路北軍。

且說田虎在禦林軍護衛下衝過宋軍封鎖,見黃袍將軍被赤發鬼劉唐擒拿,心中暗喜,潛在逃兵之中,神不知鬼不覺隻顧鞭馬狂奔。雪地之上,戰馬奮蹄,一路猛跑,田虎回頭望去,一萬禦林軍逃的逃,散的散,稀稀疏疏剩不到三千人馬。

“唉,想我田虎獨霸山西,何等威風。今日慘被宋軍趕盡殺絕,日暮途窮,好不傷心。”田虎悲憤交集,痛苦莫名。“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宋軍勢強,我等且退走黃河西岸,緩圖東山再起不遲。”殿帥聞強勸道。

“大王,此地尚離威勝城不遠,隻怕宋軍再來追殺,我等唯有束手待擒矣。”偏將黃雲不時回頭望向身後。田虎歎氣,策馬揚鞭,匆忙趕路。

田虎一行人急急如喪家之犬,匆匆似漏網之魚,頂著漫天飛雪,接連狂奔數個時辰,正是人困馬乏,無精打采。“若是本王渡過黃河,定要痛飲三日三夜美酒。”田虎向著身後眾北將道。“大王,末將也要飲他三日三夜。”聞強脖子伸長,投來渴望的眼神。“大王,我等也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眾禦林軍齊聲叫道。

“好,渡過黃河,本王與你等一醉方休。”田虎振臂高呼。“一醉方休,一醉方休……”禦林軍士氣高漲。環視四周振奮的眾兵將,田虎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絲奸笑。

禦林軍繼續前行,艱難跋涉三四十裏路,北軍兵將緩緩放慢西逃速度。田虎抬頭四望,但見連綿不絕的高坡被白茫茫的厚雪覆蓋,萬千寒光從雪嶺射來,煞是刺眼。田虎情不自禁用毛皮戰衣抹了抹眼睛,隨口問道:“此是何地?”“回大王,此萬千雪嶺喚作‘斷頭嶺’。” 黃雲答道。

“啊?”田虎倒吸一口冷氣,“何故喚作‘斷頭嶺’?”“上古之時,刑天反抗黃帝,被天兵天將斬落頭顱於此地,故後人喚此眾山嶺為‘斷頭嶺’。” 黃雲直言道。

“此地殺氣衝天,眾位將軍須萬分小心謹慎。”田虎心事重重,張目四望。

“大王,前方,前方……”偏將劉毅領著數名探路禦林軍從前方跑來。“何事慌張?”田虎緊攥馬韁繩。“雪人,有個雪人立在大路之上。”劉毅神色慌張。“雪人?一個雪人就把你等嚇得屁滾尿流?隨本王前去看個究竟。”田虎怒,領著精兵強將飛馬前行。

漫天飛舞的雪花散落在雪人衣甲之上,一條青布拴於鐵槍之上,迎風飄揚。

“大王,青布上寫了一行字。”偏將劉毅指著鐵槍道。“你等過去看看。”田虎把手按在劍柄之上。

劉毅帶了名小校鞭馬上前,抓住青布看了看,立即趕馬往回跑。

“上麵寫了什麼?”田虎瞪大牛眼問。

“我是你爺爺!”劉毅回話。

“什麼?”田虎怒發衝冠。

“我是你爺爺!”

“呸!”田虎長劍一挺,插進劉毅心窩。

“大王,上麵確實寫著‘我是你爺爺!’”小校嚇得魂不附體。“去死吧!”田虎長劍再刺,把小校結果於馬下。眾禦林軍兵目瞪口呆望著田虎,渾身顫抖。

“把那破東西滅了。”田虎吼叫。禦林軍衝上前,槍挑刀砍,把雪人和長槍、青布搗得支離破碎。轟、轟、轟,山坡兩側雷鳴般震響,數尺厚的積雪伴著巨石從高坡上排山倒海般傾瀉而下。

山坡下雪塵漫天,戰馬嘶鳴狂奔,亂撞一處,北軍陷入亂雪之中,難辨西東,肝膽俱裂,抱頭鼠竄。山坡上亂箭齊射,宋軍刀牌手從天而降,呐喊衝下,猛砍四處亂逃的北軍兵將。

“田虎逆賊,俺鐵牛在此,看你往哪裏逃?”雪人數丈後冒出黑旋風李逵,渾身冰雪,掄動板斧,迎頭劈來。禦林軍兵欲阻擋,皆被兩柄大板斧砍得人仰馬翻。

田虎見勢不妙,策馬往後狂奔,一眾禦林軍兵緊隨其後,奪路而逃。三千禦林軍頃刻間兵敗如山倒,各自逃命,仿如一盤散沙碎石。宋軍乘勢掩殺而來,趕得北軍兵將自相踐踏,死傷無數。

“起!”八臂哪吒項充一聲令下,宋兵拉起絆馬索,田虎及一眾禦林軍馬失前蹄,撞落雪地之上。“捉拿田虎,賞銀萬兩。”宋軍齊聲呐喊。項充、李袞各引刀牌手從雪堆中跳出,向著田虎人馬衝殺而來。

“天亡我也!”田虎跌撞於冰雪之上,盔丟甲散,鼻青臉腫,仰天大哭。“大王,隨末將來。”聞強伸手提起田虎,與數十禦林軍夾著田虎往山坡上逃,黃雲、許飛兩員北將率數百禦林軍舍命抵擋宋軍刀牌手。

兩軍雪地混戰,鬥得不可開交。田虎攀上山坡頂,氣喘如牛,正欲坐在石上歇息,山腰打響一聲雷。“田虎逆賊,哪裏逃?!”黑旋風李逵大步流星,掄動板斧砍翻北軍兵將,往山頂衝上來。

“黑炭頭,本將軍就是田虎,納命來。”聞強揮舞爛銀槍,引數十禦林軍對著黑鐵牛迎麵撞來。其餘北軍兵將分作數隊,散亂而逃。“又來了一個李鬼!”黑旋風兩柄大板斧舞得急如風車,猛如勾魂厲鬼,禦林軍被砍得東歪西倒,四散逃命。

聞強纏著李逵左一槍,右一刺,惹得李逵無名火起,迎著鐵槍揮舞板斧向著聞強狂風暴雨般猛劈。聞強豈是黑旋風敵手,撇開手中長槍拔腿就逃。李逵也不追趕,跑上山坡,居高臨下望著四散而逃的北軍兵將。

“鼠輩田虎,看你往哪裏逃?”黑旋風連跑帶跳,向著田虎身後猛撲而來。“護駕,護駕……”田虎身旁禦林軍聲嘶力竭大叫,其餘北軍兵將聚攏過來,欲要合圍黑旋風李逵。黑鐵牛哪裏把北軍兵將放在眼內,腳下快步如飛,緊追田虎不放。

“黑炭頭,何故三番四次追我田某不放?”田虎氣急敗壞叫道。“因你長得比我醜。”黑旋風哈哈大笑,接連砍翻六七個禦林軍。田虎一個踉蹌跌倒在亂雪堆裏,黑旋風猛撲上前。眾北兵見勢不妙,撇開刀槍,四散而逃。

“英雄饒命,小人不是田虎。”田虎舉起雙手,倚著頑石道。“既然你不是田虎,留下何用?”李逵高舉板斧,作勢要劈。“不、不、不,小人是田虎。”田虎雙膝一軟,跪在雪地上痛哭。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流血不流淚,你這鳥賊貪生怕死,枉為大丈夫。”李逵哈哈大笑。

“英雄有所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哭上幾聲又何妨,況且這淚水還有一個好處。”田虎眼珠亂轉。

“還有啥好處?”黑旋風甚是驚奇。“可以救命。”田虎把頭抬起。

“哈、哈、哈……”李逵仰天大笑,“天下竟有如此奇聞……”

寒風襲來,爛銀槍刺入李逵後心,鮮血從鐵牛嘴角不住淌下。“黑炭頭,不想你也有今日。”聞強緊握槍杆,咧嘴狂笑。

呼的一聲風響,鐵牛手上板斧飛出,劈開聞強胸膛,聞強慘叫,翻滾在雪地之上,血濺白雪,一命嗚呼。

“你……”田虎手指怒目圓睜的黑旋風,嚇得麵無人色。呼,一陣刺骨寒風掠過,寒光閃處,田虎頭顱飛出數丈遠,屍身再次跪倒在李逵身前。

寒風不止,飛雪亂飄,天地蒼茫。熱血流盡,鐵牛已死,淒涼人間,旋風不再。

天在泣,地在抖,山在顫,水在哭,人哀痛,馬嘶鳴,斷頭嶺上朔風呼嘯,殘雪撒落,黑旋風兩腳擎地,目視南方,屹立不倒。

梁山好漢把聞強和田虎剁成肉泥,棄於荒山野嶺,喂食禽獸。

晁天王哭死於鐵牛身前,眾英雄好漢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哭聲震天動地,聞者心酸,聽者落淚。

小李廣花榮念及眾位哥哥身體虛弱,含淚上前把黑旋風雙目掩上,李逵如鐵塔般傾倒。

晁天王重病在床,副帥盧俊義、軍師朱武請來威勝城內名醫,給晁蓋醫治,一時不能奏效。盧俊義與朱武主持軍中大小事務,神行太保戴宗來報:關勝、呼延灼、秦明、韓滔、彭玘五將已攻占襄垣城、潞城、榆社縣、大穀縣四地,北軍全數被殲,現五將率兵馬已到南城門外。

盧俊義與群雄大喜,一齊上馬,出城迎接大刀關勝五將。宋兵敲鑼打鼓燃放鞭炮,威勝城內喜氣洋洋。盧俊義備下隆重酒宴,款待凱旋的宋軍兵將,群雄觥籌交錯,開懷暢飲。席間,關勝五將聽聞李逵陣亡,晁天王病重,不禁萬分唏噓,鐵鞭王呼延灼泣不成聲,由花榮、徐寧扶至李逵靈堂,放聲痛哭。關勝、呼延灼、秦明、韓滔、彭玘點上香燭,恭敬祭拜。

次日清晨,盧俊義領著關勝、秦明、韓滔、彭玘四員虎將入後院拜見病榻上的晁天王。關勝、秦明四人見天王麵容憔悴,眼眶深陷,甚為痛心。關勝四將與晁天王行禮畢,道:“我等四人前來,卻是與王爺辭別。”

“外麵風大雪大,四位將軍要回東京不成?”晁蓋有氣無力問道。“朝廷權臣當道,險惡異常,非是我等想去,昨夜與關勝哥哥及韓滔、彭玘兩位兄弟商議,決意投靠薊州二仙山羅真人座下。”霹靂火秦明道。

“甚好,甚好!”晁蓋點頭,“樹欲靜而風不止,朝廷暗潮湧動,正是急流勇退之時。”

盧俊義、關勝、秦明、韓滔、彭玘五將點頭,關勝、秦明、韓滔、彭玘向晁蓋再拜,辭別盧俊義,鞭策良駒隱沒於漫天風雪之中。

數夜北風狂吹,東京送來聖旨,召回鐵鞭王呼延灼。

晁蓋內心苦楚,昏睡迷糊之間,燭光閃爍,一人伏拜於病榻之前。“兄弟起來,起來。”晁天王從床上掙紮而起,雙手扶起淚流滿麵的病尉遲孫立。“哥哥,孫立不義,欲護送兄弟孫新與顧大嫂靈柩南回登州。”孫立抽泣道。

“兄弟何時動身?哥哥送你一程。”晁蓋含淚而問。“明日天曉,哥哥,孫立不忍心拋下哥哥一人。”病尉遲再哭。

“好,近來哥哥心神恍惚,夢中常有鬼魅相擾,兄弟願持鋼鞭為哥哥守於床前否?”晁蓋道。“請哥哥安睡,孫立左右護衛。”病尉遲扶晁蓋上床,抽出虎眼竹節鋼鞭,緊握在手,兩目炯炯有神,環視四周。晁蓋酣睡,鼾聲不絕。

次日早,群雄與孫立、樂和在風雪中灑淚而別,牛車把孫新、顧大嫂的靈柩送出了東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