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找到。
顧湘穿著件象牙色的軍工款羽絨服,連帽很大。她埋頭下去,整個帽子蓋落下來,以至於起身的時候,頭被領帽遮得嚴嚴實實,長發也亂蓬著。
她沒聽到檀越的打趣,自然也不懂身邊兩個男人在打什麼啞謎。趙孟成橫一眼姐夫,檀越才想開口說什麼的,就被他喝住了,“你住嘴罷!”說完,轉頭就要顧湘坐好,帶上門。
即刻,他便撥檔開車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顧湘還在座位上沒坐穩呢,她一邊埋怨一邊扯過安全帶便係,“我的珠子還沒找到!”
“跑不了。”
“什麼?”
“我說,它總歸還在車裏。”小路出大路,趙孟成開車很穩,綠燈才開始跳,未到黃燈,他就早早刹車了,後麵跟了輛車子直衝他們放喇叭,不是檀先生的,想是覺得他要是油門快些,兩輛車都可以彎出去了。
顧湘聽他如是說,也沒了脾氣。很奇怪,每回碰上他,顧湘都能煞住性子,她喜歡這樣慢條斯理的人,喜歡這樣難得糊塗的人。近距離看他的側臉,立體瘦削,鼻梁有一道細微的挺括弧線。初一早上,顧湘和媽媽說了與趙孟成的際遇之後,媽媽給香香上過來人的經驗課:香香,我不管你爸爸將來能貼補你多少家私,咱還是普通老百姓一個。老話傳下來也都講究門當戶對,門第門第,這話從來沒有錯。你喜歡那個人也沒有錯,媽媽隻希望你能明白,真要和那個人過日子,你不能去想那些飄飄浮浮的東西,隻能去想油鹽醬醋的東西,如果你想著和他能在油鹽醬醋裏打滾,那麼才算是個值得去試試的人。
顧湘自然懂媽媽的意思,與人交,從來不能隻珍重長處,更該看看他的短處。唐女士當初和顧文遠決意分開,就是因為看不到後者的煙火氣了,他們真真過不到一個鍋子裏吃飯了。
信號燈重新轉綠,趙孟成這才重新起步。左右顧路況之餘,他不禁瞥了眼顧湘,於內後視鏡裏。
主要她沉默的過於不合時宜。趙以為她還在惦記著那個珍珠耳環,隻能再次出口,“待會下車我幫你找。”
身邊人總算搭話了,“謝謝趙老師。”
趙孟成扭頭看她一眼,看她一如先前的嬉皮笑臉,一時無話。
她再熱絡地找話與他談,說到她父親給她買這棟樓的緣故,以及那年機選沒有獲得語言能力測試的資格,“不然也許我會提前遇到趙老師。”
“不會,我去教書的時候,你大學都一半下來了。”趙孟成撇清了她的設定。
顧湘口裏重複了下他說的一半,“啊?那趙老師之前是做什麼的?”
“殺人越貨。”有人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幹脆胡謅,逗小孩玩。
“那我現在就報警,”“小孩”見招拆招,略微探探身子朝前,回頭打量他,“即刻逮捕你!”
車內暖氣很足,顧湘又噴了香水,絲絲浮在氣息裏。趙老師淡漠會她一眼,出口的話惱人且不知,“你的香水太濃了。”
下一秒,顧湘氣餒得坐正自己,不等他行動,自己降窗,大換氣,冷風強灌進來,憋了她好幾口氣。高架上開窗不是鬧著玩的,她聽見趙孟成嘖聲了下,最後重新替她撳回了車窗。
顧湘也不扭頭看他,她是有點氣。氣有人不解風情,也氣自己,殷勤了大半日,結果人家並不領情。
唐女士說得對,想想趙孟成也不是個能和她在柴米油鹽裏打滾的人,這人太傲慢又不接招,憑什麼老是我逗著你呀,你當你是誰啊!
算了,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顧湘很想讓他靠邊停車,我不玩了!然後順便告訴他,隻要我願意,願意聞我香水味的男人,能坐滿你上課的教室你信不信!
好吧,坐滿教室有點誇張。但是輸人不輸陣,顧湘實在氣,氣這個男人老是給她癟子吃。
結果,下一秒,他又讀心術般地猜中她的心思,為剛才的言語歉仄,“與你的香無關,是我鼻敏感。”
顧湘這才略略轉頭看他,趙老師自顧自開車狀,看前路,並不曾回應她的目光。隻是驕傲的人說些跌自己顏麵的話實在有趣,顧湘想起《西遊記》女兒國那段,女王對禦弟哥哥說的話:你說你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如果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轉念,顧湘又把剛才那堆牢騷,自覺撤回了。
*
拂雲樓是S城有名的下館子三甲之選。顧湘隨父親應酬來過,公司團建來過,自己消費卻鮮少來這裏。
一來店大欺客得很,貴自不必說,還很難等位;
二者,她是土生土長的S市人,並不迷信本幫菜,至今她點菜,能無糖少糖的做法,她還刻意強調這一點,比起本幫菜,她反倒是更愛淮揚菜,出差去江北,她總和同事去覓食探店。
抵達飯店停車場的時候,外麵下起了蒙蒙細雨,時下還未立春,但已經有了初春的蹤影,倒不是暖,而是濕,處處漉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