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看到的是梵婚,其儀式繁雜漫長,由一個精通吠陀知識的婆羅門祭司主持。想象中的婆羅門祭司應該是年高德劭的樣子,可那人看上去很年輕,像一名年輕的語文教員。這個祭司把一本經書攤在膝蓋上認真誦念,不管周圍拍照的、錄像的、說笑的有多鬧。
印度婚禮有三項重要儀式,一是行握手禮,祭司把一種黑乎乎的糊狀物分別塗在新郎的左手上和新娘的右手上,然後讓這兩隻手握在一起,並用紅絲巾纏起來,兩人繞火盆走一圈,印度人稱之為馬裏格拉合納;二是行祝福禮,新郎新娘把手裏的熟米投入火中,向火神祈禱,願新娘早日成為母親,印度人稱之為拉吉豪姆;三是行起誓禮,新郎新娘繞火盆走七圈,每走一圈說一句約束自己的誓言,印度人稱之為薩布達伯迪。至於那個年輕祭司何時念一段經文,何時把一隻油鍋拿到火盆上燒,看似全無規律可言。
這期間,新娘好像心裏不高興,臉上的表情始終十分嚴肅。在反複站起來然後坐下去的機械動作中,一次差點後仰摔倒,突然露出無奈的苦笑。新郎一直是笑眯眯的,偶爾在這個冗長的儀式中打幾下哈欠。最高興的是新郎的父親,不但主動跟我們打招呼,而且盛情邀我們去他家吃喜酒。而看上去心裏最難受的,應該是新娘的父母。印度人結婚很講究新娘陪多少嫁奩,辛苦置辦嫁奩的自然新娘的父母。而且在婚禮上,要時不時將祭司手裏的熱油鍋接過來,把鍋裏的熱油撒在一個米堆上,做這種麻煩事情。
也來看婚禮的當地人,大概覺得看我們比看新郎新娘更新鮮,居然裏裏外外把我們圍了好幾層。也是先問我們叫什麼名字,又問是不是第一次來印度,又問多大年齡、結婚沒有等等不一而足。其中一個年輕人知道中國有鄧小平。另一個年輕人指著人到中年的張兆梅,猜她今年才17歲。見張兆梅得意忘形的樣子,我們打趣她道:“你可以再嫁好幾次。”
我們的導遊阿克伯定是28歲那年結婚的,現在有一對可愛的男孩女孩;男孩叫加巴迪今年15歲,女孩叫阿路霞今年11 歲。我們問阿克伯定,印度人可不可以同時娶幾個女人?阿克伯定是婆羅門種姓,他說在印度隻有低種姓的人或穆斯林才會這樣,而婆羅門始終是一夫一妻。早年阿克伯定是在德裏讀大學的。他說他有駕駛執照,曾經一個人開著車跑遍大半個印度。他說他喜歡當導遊,這樣可以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跑,並且可以結識許多陌生人。他說他跟一個名叫莉莉的中國女孩是好朋友。
像甘地一樣,阿克伯定是一位純粹的素食主義者,隻吃蔬菜之類的素食,不碰半點葷腥;而且每逢周六隻喝茶不吃飯,叫他吃香蕉也搖頭拒絕。大概是喜歡吃甜食的緣故,盡管如此節食,也長得又高又大,而且胖胖的氣色很好。王季華夫婦是去年在奧蘭加巴德的一間布店裏認識他的,那間布店就是他家的。那天我們去阿旃陀的時候,阿克伯定徑直回奧蘭加巴德。待我們抵達奧蘭加巴德時,他領著他的一對兒女站在酒店門口接我們。
那個男孩也是胖胖的有點靦腆,那個女孩非常漂亮特別活潑,當晚這對好客的兄妹分頭領我們上街買東西,很快跟我們混熟了。臨走的那天晚上,阿克伯定請我們上他家做客。那個拉賈斯坦司機阿米夏的兩個女兒在烏代布爾給我們畫漢那時,收了我們的禮物仍問我們收錢,阿克伯定知道後非常生氣,所以他再三強調不要我們湊份子給他錢,說是隻要備點糖果之類的小禮物給孩子就可以了;並吩咐道,不要隻給他的兩個孩子,最好到場的每一個孩子都能分到一份。鄭爽老師拿出不少中國花生糖和大白兔糖,我手頭隻有一把香港硬幣,我們人人都拿出自己的一些小禮物聊表心意。
傍晚時分我們坐車去阿克伯定家。晚餐前在隔壁人家的屋頂上舉辦一個家庭晚會。另一個屋頂上安了雪亮的照明燈我們備感新奇。越來越多的小孩在屋頂上跑來跑去,一個比一個歡。導遊的女兒阿路霞跳舞跳得很棒,另一個女孩唱歌也唱得非常好,給我們胳膊上畫漢那的兩個女孩,也畫得相當出色。屋頂上拿來一隻手提錄音機,給唱歌的跳舞的播放伴奏音樂,這情形就像我們中國1980年代初葉常見的街頭景象。其實我們中國城鄉也有不少平頂房子,但我們不會在屋頂上舉辦這種又唱又跳的熱鬧晚會。所以我心想,比起印度人來,我們少了多少這種很容易得到的,而且不用花費很多的人生快樂嗬。
晚會之後才開始吃晚餐。就在屋頂上吃。我們全坐在一條鋪了漂亮桌布的長桌內側,主人一家在另一側往我們的盤子裏一樣一樣加菜肴。阿克伯定不但自己親自下廚當廚師,而且請來不少親戚一起忙活。這頓晚餐是我們在印度吃得最豐盛的一頓。其中有炒飯、麵條、西紅柿、咖喱菜、碎葉煲等等。有一道菜很像紅燒肉,主人稱其為中國菜,結果吃到嘴裏才曉得,這是油炸土豆加奶酪及醬油烹製而成的。雖然不是紅燒肉那樣的葷菜,但味道委實不錯,吃了還要吃。
飯後不但有水果而且有冰淇淋。導遊家沒冰箱,這冰淇淋是剛從冷飲店裏買來的。導遊的一個妹夫負責從一隻泡沫保溫盒裏給我們盛冰淇淋,盛好一個趕快蓋蓋子,生怕受熱化掉吃不成。晚餐享用完畢才上導遊家看房子。房子不大但比較幹淨。導遊的妻子逐個給我們戴鮮花、點吉祥痣,並給所有女性客人往頭上插一串茉莉花。那些已經跟我們混熟的鄰居家的孩子,紛紛拉我們去串門。跟我國藏區人家一樣,他們的各種炊具全擦得鋥光雪亮,一排又一排全掛在廚房裏的一麵牆壁上。
晚上10點鍾,我們跟阿克伯定的妻子、孩子以及他們的親戚、鄰居握手道別,感謝他們的盛情款待,彼此依依不舍。而阿克伯定本人,則領我們去火車站搭前往孟買的火車,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