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臥兒時期的拉賈斯坦繪畫傳統是流水線作業。構圖是老師的事,著色是學生的事,而畫中的人物頭像以及其它重要細部,則由繪畫高手來畫。烏代布爾的這間畫坊,至今仍保持這種悠久傳統。這兒有48名學生跟老師學畫,老師不收學費,作品若賣出去了,扣除紙張顏料等成本,老師跟學生按比例提成。
那位年輕畫家拿給我們看的那幅人像畫,其開價是7000盧比。我們中的幾位畫家,一致認為這兒的畫明顯優於比卡內爾的,所以價錢高也順理成章。John買畫從不講價,看中兩幅就叫人包起來,爽氣付了110美元及2000盧比,拎回旅館坐花園裏看書去了。鄭老師買東西也不大講價,尤其不跟畫家討價還價,不忍心殺同行的價。
寫到這裏,我得羅嗦幾句講一講John。我們講他是真正出來休閑旅遊的,既不會忙於拍照,也不會花很多時間買東西,每到一個地方,常常是抽空安靜看書。有時候他會對我們扼要講述有關某個古堡的動人故事,可惜我們拍起照來就跟不上他的走路速度,所以常常是他自己一個人拄一根拐杖雄赳赳走在最前麵,一肚子的故事隻能留給自己回味欣賞。
2月2日我們在蓋奧拉德奧國家公園看野生動物。那天阿克伯定導遊替我們租來一部15座的中巴車,於是從那天起,我們沿鄉村公路長途漫遊拉賈斯坦全境。司機阿米夏是一位講究儀表的帥氣男人,有空的時候就去路邊小店,買一袋綠色粉末揣衣兜裏,隨時準備將頭發染成漂亮的紅褐色。而且脫毛衣的時候,總是把領口撐得很大,生怕碰亂了精心梳理過的茂密頭發。
2月10日我們在烏代布爾見到了阿米夏的兩個女兒,大的14歲,小的11歲。叫我們興奮的是,這兩個漂亮女孩特地來旅館給我們畫漢那(hanna)。以前隻知道印度人能歌善舞,到了拉賈斯坦,才曉得他們的繪畫才能及其普遍程度也非同凡響。印度人把畫在人體上的畫稱之為漢那,亦稱邁何迪(mehndi)。漢那的主要原料是一種特殊的樹汁,並摻以少量的檸檬汁、糖水、紅茶和香油。繪畫前先將它們調製成糊狀物,然後裝進一個細長的圓錐形的塑料紙袋裏,待畫畫的時候,就在紙袋的錐尖處剪出一個小孔,把錐尖當作畫筆,將顏料擠在被畫者的皮膚上,其情形跟蛋糕師給蛋糕裱花相仿。阿米夏的兩個漂亮女孩畫漢那從容老到,畫在我們手背上和腳背上的孔雀及花草漂亮極了。
作為一種剛流行不久的都市時尚,人體彩繪已經為我們耳熟能詳。但這種繪畫的普及,也就是這種人體畫的繪畫者及被畫者的人數,在中國都市乃至世界都市,是少之又少的。而在印度,至少在印度的拉賈斯坦,街頭巷尾到處能碰到會畫漢那的女孩。這種人體畫在印度的普及與發達,得益於傳統而非時尚。印度人結婚的時候,新郎必須由新娘的姊姊妹妹圍起來,挨次給他手上畫漢那,畫完之後,新郎給這些女孩子分發喜錢,於是人人歡天喜地,其場麵喧嘩熱鬧。大約印度女孩會畫漢那,就像從前的中國女孩擅長針黹女紅一樣重要。
到了孟買,也看到不少街頭畫家,那是在孟買博物館左近。那些畫家的繪畫作品,已經雷同於我們常見的形式及題材。他們把畫架和繪畫作品一字排在人行道上,給行人畫個素描速寫什麼的掙兩個錢。也有先鋒藝術的東西,比如在製作者眼裏是藝術品的杯子、帽子、桌子,及其它裝置作品。我在孟買一家名為藝術中心的展覽館裏,瀏覽了三位當代印度女畫家的畫展。那三位的繪畫手法,一個比一個抽象,一個比一個後現代,沒有絲毫印度本土氣息,我一點都不喜歡。事實上,我本來就不懂發韌於歐美的現代繪畫,不清楚各種現代畫派的來龍去脈,所以我覺得那三位的畫,還不如印在餐館菜單上的象頭神來得好看呢。名叫伽內什的象頭神大腹便便,其神態憨厚可愛,是濕婆神與帕爾瓦蒂的兒子,亦是印度人的財神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