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3)

繼芳比我要堅強,隻聽她命令正月子和銀針說:“把耳朵堵上!”

小哥倆很聽話,用手乖乖地把耳朵堵上了。

安頓好兩個孩子,繼芳捋起袖子就要往外衝。她邊走邊說:“看我出去,不給這小娘們一個大耳刮子才叫怪呢!”

我趕緊上去抱住繼芳的腿:“算了,算了,”我說,“讓她罵去。”

繼芳哭了,但哭得不是很厲害,因為我抱著她,所以能夠感覺到:“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這種罪……”她說。

我明白繼芳說的不僅是眼前的事,而是所有的那些遭遇。我對她說:“你可別這麼說,永遠不要說這樣的話。”

繼芳歎息一聲:“以前我說她媽是潑婦,你還不信。”

“我信,我信了。”

突然,大閨女住嘴不罵了,讓人好生奇怪。繼芳把我從地上扶起來,一直扶到窗邊。隻見禮貴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揮舞著拐棍走到大閨女前麵。他披了一件哢嘰布的藍褂子,不免有點不怒自威,不由地讓人想起福爺爺。大閨女大概被禮貴給鎮住了,愣在那裏。禮貴對她說:“家去,趕緊家去!”

大閨女後退了一步。

禮貴環顧四周說:“一個個弄得沒有規矩了,不嫌丟人現眼!”

“他把我爹弄進牢裏去了……”大閨女分辯道。

“我們姓範的事輪不到你問!”禮貴厲聲說道,同時拐棍往地上一戳:“趕緊家去,回你婆婆家去!”

大閨女還想說點什麼,為好媳婦跑過來,把孩子往對方懷裏一塞。然後招呼二閨女、三閨女,三人一道把大閨女架進為好家堂屋裏去了。他們家的門再一次關上了。

禮貴抬起拐棍,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圈,對老莊子上的人說:“散了,散了,男子漢去瓦屋裏開會!”說完聳了幾聳肩膀,那件眼看就要滑下去的褂子又被他聳了上去。

仁軍重複道:“男子漢到瓦屋去開會,隊上記工分!”

大夥兒紛紛向橋口走去,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大概是沒有見到事主,也就是我和繼芳。仁軍是最後離開的。臨走,他衝我們的房子喊了一嗓子:“為國,你也要來啊!不來的話,你們的事隊上就不問了!”

會議在瓦屋的主屋裏舉行。

這主屋自打七年前那次提審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來過了。平時我去瓦屋都是直奔牛屋,主屋都懶得看一眼。七年過去了,主屋裏的陳設一成不變,隻是供桌上的灰更厚了。供桌上方的牆上,馬恩列斯毛的畫像猶在,但邊角翹起。斑斑點點的痕跡自然不是領袖們長了老人斑,我估計是蝙蝠糞便之類的東西。

禮貴當仁不讓地在那張唯一的太師椅上坐下來。其他人則自己帶了長板凳或者小板凳。沒帶凳子的就沿牆蹲著,也有站著的。與會者是清一色的男人,老莊子上的男子漢。村子上共有二三十戶人家,按每家兩人計,一共來了四五十人。四五十男子漢往寬敞的主屋裏一放,屋子裏還是顯得很空曠。

供桌很長,大夥兒基本集中於一頭,以禮貴為核心。他的邊上、身後都坐了人。我則一個人坐在桌子的另一頭。這一格局並非人為,坐下來後我才發現,再調整已經來不及了。全村的男子漢和我對麵而坐,禮貴說話也是對著我說的。這不禁使我想起了七年前,那時我是以一對五,現在倒好,以一對五十。不心虛是不可能的。

隻有禮九有往我這邊坐的意思。我看見他猶猶豫豫地走過來,但最後也沒有過來。禮九一屁股坐在主屋的門檻上,位置居中。但我還是要謝謝他。

禮貴從桌子的一頭發話:“你說這事情怎弄呢,他們一家老小的……”

我能怎麼說?難道讓我反駁禮貴?——所謂一家老小是不存在的。大閨女已經出嫁,二閨女、三閨女也老大不小的了,婆家都已經說下了。我們家才是一家老小的呢。老的雖然沒有,小的的確很小,銀針還沒有上學呢。但我不可能這麼說,所以就什麼都沒有說。

禮貴繼續:“他媳婦也不年輕了,要是在前幾年,隊上就幫她踅摸個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