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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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去的時候,為好仍然坐在桌子邊上,桌子上仍然放著兩盞燈。我沒怎麼敢朝牆根看。那兒黑乎乎的,富於體積感,“他”還躺在那兒。一切都和剛才看見的一樣,就像是一個反複出現的噩夢,我被魘住了。

見我進來,為好並不吃驚。他顯然比剛才鎮定了許多,甚至都沒有從板凳上站起來。為好挪開煙嘴,衝我點點頭:“來啦。”他說。

我也衝為好點點頭。

“在屋裏呢。”為好說。

我掀開裏屋門上的草簾子,走了進去。

裏屋裏一團漆黑。剛才掀開草簾的一瞬間,借著從堂屋裏射進來的燈光,我看見繼芳站在門邊上——就像從我上次離開後她就一直站在那兒似的。我一進來,繼芳就一把把我抱住了。雖然有所準備,我還是吃了一驚。繼芳的架勢就像是要和我拚命,然後她就泣不成聲了。

繼芳伏在我的肩膀上抽抽搭搭地哭著,雙手舉上來,抵在我們之間。開始我以為她害羞,怕我的身體碰到她的胸脯。後來發現,繼芳的手正不停地動作,竟然在解我的衣服扣子。

這是否太快了點兒?

我抓住繼芳的手,緊張地說:“你這是幹什麼?”

繼芳說:“又沒有外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她的聲音裏透露出某種勝券在握的欣喜,讓我很是沮喪。

我不讓繼芳解扣子,她一定要解。邊解邊扯,有點兒急不可待。於是我們又搏鬥上了,並且弄出了很響的聲音。此刻不比上次,夜深人靜,為好還在堂屋裏,他肯定是聽見了。

我央求繼芳說:“等等,你等等……”一麵想著農村婦女真是可怕,如此不顧一切,沒有廉恥。難道說,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嗎?我就要與其共度餘生嗎?

“曉飛,借你的衣服用用。”堂屋裏突然傳來為巧的聲音。

這小子回來了?或者根本就沒走,一直躲在堂屋西邊的鍋屋裏?真正是太鬼了。

我衝著草簾子大叫道:“為巧,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借你的衣服用一下。”為巧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算是回答,也算是對繼芳解我衣服扣子的解釋。

趁這機會,繼芳扯我衣服的力度加大了,身上的那件軍裝式樣的破罩衫被她整個地扒了下來。然後,繼芳開始解我腰上的皮帶,左解右解解不下來。我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這時候我已基本上放棄了抵抗,事已至此,再也不可能衣冠不整地跑出去了。於是我幹脆幫了繼芳一把。

老莊子上的人是從來不用皮帶的(他們用草繩或者布做的腰帶),繼芳又怎麼可能會解呢?我不僅幫繼芳解了皮帶,還幫她解了褲子直襠上的扣子。老莊子上人的褲子上也是沒有扣子的,不過是在褲腰上釘幾個搭絆,所以繼芳也不會解。

然後我抬起腿,繼芳拽褲腳,一隻拽完再拽另一隻,直到整條褲子都被她拽了下來。拽我褲子的同時繼芳也沒忘了扒我的鞋子。鞋帶也不解,就這麼往下扒。之後我就赤著腳站在又冷又硬的地上了。

繼芳十分麻利地將扒下來的衣服包括鞋子收集一處,窩成一團,掀開草簾子遞了出去。外麵伸過來兩隻手,及時地接過去。草簾子打開的一瞬間,我看見堂屋裏有好幾雙腳,除了為巧、為好顯然還有別人。

我身上隻剩下背心和短褲,不禁瑟瑟發抖。繼芳反而不來抱我了。她背對著我站在門邊,等待著什麼。

這時堂屋裏響起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草簾再次被從外麵掀開,一隻手伸了進來,那手上抓著一團東西。繼芳連忙接過。接東西的時候,又有什麼從草簾下麵被踢了進來。我用腳一蹚,原來是兩隻鞋子。

草簾子再次放下,屋子裏又是一團漆黑。繼芳將手上的東西塞給我,“衣服。”她說。

我用手一摸,那衣服涼涼的,一股濕土的氣味。還有一大塊硬硬的像皮革一樣的東西。

“這是誰的衣服?上麵是什麼?”我問。

“為國的衣服,上麵估摸是血。”

我手一鬆,那血衣就落了下去,蓋在我的腳麵上了。

草簾外麵的響動更大了。為巧他們也不再避諱,彼此大聲地嚷嚷著。隻聽為巧說:“慢點個!慢點個!大許,扶住他的頭,不要讓他掉下來。”

大許的聲音:“剛子,往我這邊來一點!”

一陣沉重而節奏奇怪的腳步聲響起,堂屋的門嘎吱一聲打開了。然後,這夥人就出門去了。

他們走後,堂屋裏響起一種“喔喔”的聲音,大概是為好在哭,那聲音非常壓抑,就像動物受傷後的哀鳴,幾乎不像是哭聲。後來聲音消失,腳步聲響,為好也出去了。堂屋的門被從外麵帶上了。為好臨走前吹滅了桌子上的燈,草簾的縫隙裏完全黑了下來。

我轉過頭去看繼芳,隻見一個黑黑的人影坐在涼車子的沿上。我向她走過去,聽見繼芳說:“你要是嫌髒,明天我幫你洗了。”她指的是地上的那堆衣服。

狗叫聲從村子上傳來,此起彼伏,近乎於瘋狂。我挨著繼芳坐下來,光腿觸到了一張粗硬的草席,席子下麵的稻草窸窣作響。我彎下腰去,用手抱著雙腿的膝蓋,想讓自己緩和一些。從繼芳那邊傳過來絲絲的熱氣,像她身上的氣味那樣隱隱約約的。